他心髒發緊,一張臉煞白煞白的。
“跟我走。”
黃有财不說前因後果,他愈發恐懼。
走在土路上,他發現像他們這樣集體出動的不少,連義江堂管事鄭黑毛都領着十幾個流民走在路上。
鄭黑毛的臉比黃有财還黑。
這反倒讓他松了口氣,事情越大,越可能與他無關。
上百人聚集在唐家大屋外的水泥廣場。
廣場的高台上,站着兩位社長和數位理事,還有幾個被捆了手腳的漢子,最中間一個異常害怕,他在廣場中間位置都能看到那人雙腿發抖。
“郭大網,利欲熏心,以大同社社員身份,诓騙莊戶,稱大同社為名聲多發糧食,需暗中收回。如此騙得四十餘石谷,獲利十二兩餘。”
他耳畔響起女社長威嚴的聲音,不由地心頭一驚,才十二兩餘?
據他所知,大同社正式社員月錢最低二兩,這才貪了半年的月錢,算什麼貪?
“郭大網背棄綱領、違反社規,證據确鑿,經理事會議表決,革除其社員身份,沒收大同社發放所有錢糧及詐騙所得,勞動改造三年後再行釋放。”
女社長說罷,那郭大網便癱倒在地,哭嚎着求女社長再給他一次機會,又說他對大同社忠心耿耿,隻是氣不過那些流民白白得了那麼多好處。
黎上甲雖是從義江堂出來的,但他表現好進了廠窯,本來覺得自己比那些去做莊戶的強,沒想到莊戶得了田地,又得了糧食,心裡很不平衡。
郭大網的話,他頗為贊同,他四處張望,隻見許多人臉上也露出認同的神情。
女社長卻更為惱怒,“你惦記着莊戶的糧,為何不自己去做莊戶?大同社對莊戶好,難不成對你們社員,對廠窯雇工不好麼?
“郭大網,你莫為自己的貪欲尋借口!你不滿莊戶得了幾石的口糧種糧,便向社裡提意見,你去騙莊戶糊口的糧食做甚?
“敢做不敢當,不但是敗類還是懦夫,把他押下去!”
保安隊将哀嚎的郭大網拉走了,女社長又說起其他幾人犯下的過錯。
那幾人不是輔佐郭大網的同犯,便是仗着自己職務向下屬索要好處的,都被沒收了家産,判了勞動改造。
但這些人都不是大同社社員,黎上甲不禁猜測,郭大網會不會隻是一個被扔出來頂罪的小卒?
也不怪他這麼想。
那些被騙的莊戶,不一定都信了郭大網的鬼話,而是早就适應了官吏的貪婪,他們害怕自己不被“騙”,會被郭大網甚至職位更高的大同社社員為難。
“違反社規的絕不止方才那幾人。違反社規,損公肥私的人恐怕往後也不會少。”女社長大聲說道,“是以,理事會議決定新成立紀律部,專門處理違規及不法之事!”
黎上甲心頭一震,卻見女社長側身,讓一個身姿妙曼的女子走上前。
“林巧月,便是新任紀律部部長。到今年年前,凡違規犯法之人,主動向林部長投案的,一概輕懲或免懲。”
場下一片嘩然。
林巧月的身份許多人都知道。她兼任教習也就罷了,如今卻成了大同社的“高官”,且是握有“生殺大權”的“高官”,由不得衆人不震動。
然而質疑聲很快被壓下去。
“你們有甚反對的?林部長不光彩,你們便光彩了?我大同社眼裡沒有低賤的人!隻要你守大同社的規矩,隻要你有能力,我大同社便敢用,便敢重用!”
黎上甲望着高台上面對質疑浪潮不動如山的女子,心中仍覺得“不成體統”。
但反對的隻有他們這些人。
台上的理事們根本沒有反應。
他想不通為什麼。
這紀律部他算是聽明白了,不就是說書的說的專斬貪官的禦史、巡按之類的人物嗎?
如此緊要的職位,他們便白白讓一個女子,還是一個私科子給占了?
便是再怕女社長,也該發聲吧?
他猛地想起他近來聽過太多次,以緻于他都記下了的一個成語——牝雞司晨!
當真是牝雞司晨!
陰陽倒置、乾坤颠倒,大同社早晚要完!
“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打定主意要走,心裡躁動,不由地四處張望,卻見前面的鄭黑毛也很不安分。
他微微一怔,心中歎道,“也罷,看來多年交情上,我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