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滕紀東,他身上的傷很影響他發揮,如果帶不走易安,他會很難過的。
“下地獄去給林暖微磕頭,磕到爛。”
易安捏着刀的掌心割得深,疼得麻了反而迸出格外的力氣,滕立的手開始向内扭曲,刀正在一寸寸的脫手。
他那隻獨眼終于開始流出恐懼的光芒,脖間發涼,手裡越來越滑,流血處也在不斷流逝着力氣。
刀馬上被奪去時,他忽然洩了全部的力氣松開手。易安猛地捏全了刀踉跄往後兩步,人還沒站穩,刀又被對面沖上來摁着順力推向他。
側腹好像被重擊一下,又麻又熱,刀尖切斷肌肉時的聲音像掰開無力掙紮的西瓜,很清脆。
易安摁進了傷口處,滕立還在摁着刀用力地往裡紮。
兩人的呼吸聲一個亢奮一個顫抖,滕立像着了魔,拼了全身地力氣往前推,易安的腳步逐漸不穩,呼吸紊亂起來,刀一寸寸伸進肉中,越長越疼,越疼越使不上力氣。
“安啊,安啊,黃泉路上得有你陪我……我不能沒有你……”
滕立的頭開始顫抖,說話也全是顫音,一聲聲的名字叫得像厲鬼索命,盯着易安滲血的腹部眼睛發了直,逐漸失了焦。
易安一口牙咬得咯吱響,劇痛之下居然也能抽出一條胳膊,掄起小臂一肘子砸到滕立太陽穴的位置,身前猛沖的人像被扣了電池,在地上僵了幾秒,倒在地上,胸膛不斷起伏,一半的臉抽搐着。
“安啊……安……”
地上的人剩的一隻好眼的視線也逐漸模糊起來,他努力眨幾次眼才能清楚一瞬間。
身上忽然就不疼了,也沒什麼力氣。
易安的臉被冷汗浸濕,整條T恤下半部分像做了紮染,失血讓他感到冷,渾身抖得厲害。
他把刀拔出來,帶出來的血一汩汩燙着他的大腿,踉踉跄跄走到滕立面前,跨坐在他腹上,高舉的刀在空中刺痛了滕立的眼睛。
最後的時刻,這是獨屬于他的簡陋斷頭台。
利刃劃破空氣直直朝他脖間刺過來,滕立緩慢地閉上眼睛,開始好奇喉管被割開的聲音是什麼樣的。
如果割到大動脈,他噴出的鮮血就能把易安渾身都包裹住浸染透,他身上的每一處都會沾染他滕立的味道,很久很久也洗不掉。
一秒,兩秒,三秒。
濕熱的空氣如舊,他的呼吸如舊。
——把我也放在計劃裡,好不好?
——給我個承諾吧,把我們的重逢當作最終的目标,好不好?
易安忽然想起這兩句話。
想起那張陰郁卻又倔犟的臉,眼含淚光向他祈求一個未來的模樣。
離滕立的脖子隻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他能清楚地看到對方的脈搏跳動震動着皮膚,一下又一下貼近刀尖,隻要他稍一用力,就能挑破。
可他動不了,他想到他的趙其,忽然就開始恐懼,哪怕這個動作他日日夜夜演練了無數遍。
易安的手在空中掙紮着顫抖,面前的人忽然驚愕地睜開眼,瞳孔瞬間縮小,似乎是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喉嚨中冒出一聲聲難以置信的呢喃。
刀穩住了,慢慢脫離地上這個血人的緻命處,易安洩了力,冷眼看着渾身開始抽搐的滕立,冷聲道:“我改變主意了,你的罪惡,應該交給法律來審判,死對你來說,太便宜你了。”
“你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
滕立開始吼叫。
“你什麼意思!你為什麼不殺我!你為什麼不殺我!易安!你殺了我!你應該親手殺了我!你報仇啊!刺下去!!!”
“為什麼不殺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聲歇斯底裡的尖叫刺穿易安的耳膜,剛才還虛弱無比的人好像突然被打了幾針腎上腺素,冰涼的手鉗制住易安的手,快要把他的手骨捏碎,易安渾身猛地緊繃起來,往後用着力卻抵不過刀尖往下的趨勢。
“連你也要抛棄我!!!!你背叛我!你也背叛我!!!你應該——親——手——殺——了——我——”
噗呲———
脖子的肉比胸口和腹部的肉都要軟,刀尖滑進去時毫不費力,黑紅的粘液像終于盼得光明從撕裂的皮膚中擠出來,燙得易安渾身啰嗦,他拼了力要抽出手,卻又被摁着向兩側劃下去。
這一下是澀的,難以挪動,每切開一點就伴随着數聲清脆的切割聲,裡面好多組織,滕立拼了最後的全力。
血柱真的瞬間噴湧,沖到天花闆上,像高壓水槍,嗆進易安喉間,鼻腔和眼睛裡,他的發梢往下淌着血,世界隻剩紅一個色彩。就算拼了命摁住那道豁口,鮮紅還是從指縫中輕易掙脫出來,大塊大塊地往外湧。
滕立的雙眼死死瞪着,還遺留幾分歇斯底裡後的恐懼。瞳孔漸漸褪成深灰色,光亮一圈圈地消散,慢慢地快和那隻盲眼一樣了。
“别死——别死——操!”
易安狠命摁着他碩大的血洞,撕了對方的衣服在脖子纏繞,對于失血的阻撓卻沒多上一點。他的掌心滑,燙又膩,怎麼摁都摁不住一個人拼了命結束一切的決心。
于是他洩了力,任血河在地上漫過他的膝蓋,流經他的整個身體。
外面早已大雨傾盆,聽着雨聲,滕立的視線逐漸模糊,生理上的一切疼痛全部消散。易安在他身前最後剩下一抹白影,跟他做夢時的朦胧記憶中的人影一模一樣。
從此他的雙手沾染了他的氣息,永遠也洗不掉。
落地窗口大開,不斷有飛進來的雨稀釋地上的濃稠,雨水侵入一雙暗淡的眼睛,從鼻梁上一點點分流而下。
兩個少年的生命都在雨中疾速逝去。
屋外不斷落着銀白細線,刺在地上一片白色的水簾。這棟爛尾大樓在雨中呈死寂的灰白色,在三十一層的正中窗口中,一個黑影疾速落下,所過之處的雨都成了紅絲,砸在地上,響徹整個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