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城城門之上，無雙坐在城牆之上，白衣飄蕩，拂過身邊放着的劍匣。

身後，大師兄盧玉翟和無雙一起遙遙望去，隻見兩人二馬踏起一陣煙塵，沖無雙城氣勢洶洶地跑來。

“該是落霞仙子到了。”盧玉翟有些憂慮，“這幅樣子，不像是來接人的，像是來搶人的。”

無雙眼珠子轉了幾圈，接着輕輕歎一口氣，“林姐姐也想家了。至于落霞仙子要搶的人……師父？”

盧玉翟點頭，說起了陳年舊事：“當年師父持劍獨闖江湖時與落霞仙子結下了一段情緣，後來被師祖傳令回城，兩人才依依惜别。師父便送了一塊無雙令給落霞仙子，讓她以後來無雙城尋她。分别不過三月，落霞仙子就來了，隻可惜才來到城下。”

盧玉翟歎了口氣，“就被師祖給打回去了。一個是雪月城的門人，一個是無雙城的弟子，本不該有什麼緣分。”

“不該……有緣？”無雙收起了笑容，一隻手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盧玉翟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姑娘是一位佳人，但你們之間……”他猶豫一會，卻是道，“你該想想，你的喜歡，會不會讓她在雪月城難做。”

一個隐脈受損的女子在高手如雲的雪月城還能闖出一番名頭，這樣的人比起某些江湖高手，心智更加堅定。

說話間，落霞仙子和落明軒已經到了城下，她在城下策馬而立，高聲喝道：“讓你們城主出來見我！”

無雙城弟子被這含着深厚内力的一喝震得心頭一顫，頓時不敢上前。

“讓你們城主出來見我！”尹落霞再呼道。

盧玉翟正想去通知師父趕緊逃走，但無雙已經縱身一躍，從城門之上掠下。

“我不會讓任何人為難她。”無雙的聲音落入盧玉翟耳邊。

他一身白衣飄揚，手中提着一個劍匣，仿佛禦風而起，乘風而至，宛如仙人。落明軒驚歎道：“好俊的武功，無雙城竟也有這般優秀的年輕弟子。”

無雙穩穩地落在了師徒二人地面前，他将手中的劍匣放在了地上，仰起頭看着二人，微微笑道：“二位貴客，你們好啊。”

“你是誰？”尹落霞皺眉，眼神掠過那個雕琢精美的劍匣，閃過一絲訝異。

“仙子喊了兩次讓我下來，卻不認得我嗎？”無雙依然微微含笑，“我就是你要找的無雙城城主，無雙啊。”

城門之上的盧玉翟持槍而立，拉過一個無雙城弟子，讓他去城主的院子把裡面住着的那位姑娘請來，那弟子先是震驚，再是不可置信，接着變成一種奇怪的興奮，對下面的無雙投去一個帶着了然的眼神，飛快答應了。

盧玉翟：？

房中，林淺見人來請她去城門，問了一嘴得知尹落霞師徒到了，便明白了意思。

隻是落霞仙子和無雙城宋燕回的事情……估計她來這一趟不止是為了接林淺回雪月城，也有另外想見的人，想做的事。

那太早過去說不得打擾他們的舊事，林淺思索一瞬，對那無雙城弟子道：“請待我整理妝容，公子自便。”

那弟子腦袋暈暈地離開了。

***

無雙城城門外，尹落霞說你們無雙城既然後繼有人，就把宋燕回給她。

盧玉翟提出若是她的弟子能赢過宋燕回的弟子，就讓她把師父帶走。

尹落霞和落明軒都同意了，隻是對陣的人不是說話的盧玉翟，而是無雙。

尹落霞望向落明軒：“還有信心嗎？”

落明軒咬了咬牙，拔出了背上的劍，惡狠狠地說道：“都這樣了，沒信心也得有信心啊。”

無雙笑了笑：“我與你們雪月城其他人交過手。”

“誰？”落明軒皺眉。

“你們二小姐，還有……”無雙想了想，“一個叫雷無桀的。他很有骨氣，就是武功不怎麼樣，一群人一起上也打不過我一個。”

“切，我們二小姐弱質纖纖，那雷無桀是我的師弟，他在我們雪月城武功隻能說是一般，我常常教訓他。”落明軒拿着劍的手就是一顫，嘴上卻輕松。

無雙點點頭：“那也是有緣了。”

“打吧。”無雙手一揮，“雲梭、輕霜、風箫、紅葉、蝴蝶。”

五柄飛劍立在了他的面前。

*

房中的花瓶裡插着新鮮的蓮花，川蜀之地多陰雨，蓮花的花期也比别的地方長一些，林淺卸去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她的衣裳在追殺時已經破爛不堪，不能再穿了。

花瓶裡的蓮花顔色粉嫩，一朵半開，三兩朵還是花苞，羞澀地攏起花瓣。

那根唯一的半舊發帶綁起全部頭發，林淺站起來環顧了一下已經被裝潢地完全不像一個男生房間的屋子，卻忽然覺得自己矯情得很。

在這裡的時候又不是沒用人家的東西，現在要離開了還裝什麼，身上戴走的那點東西她又不是還不起。

隻是東西能還，欠的人情如何還呢？

林淺想，自己這種行為算不算一種卑劣的逃避。

罷了，承了人的恩情，總是要還的。

她在心裡歎氣，随手抓了桌子上幾朵珠花戴上，不至于讓尹長老認為無雙城缺了她什麼，一邊已經在心裡拟定回去之後該往無雙城送的禮單。

無雙城當年号稱攬天下巨富，沒落了這些年雖不至于在經濟上拙荊見肘，但到底沒有當年富到視金錢如糞土，林淺在無雙城待了這些日子，從一些細節上能大緻看出無雙城的财政情況如何，想來她這一份禮不至于太過無用。

她出了房門往城門去，卻在半路遇見了從後山劍廬出來的宋燕回。

隻見宋燕回一身褐袍，腰挎斷水劍，渾身缭繞着森冷劍意，站在前面回頭，面上沒有什麼明顯表情。

看上去倒像是特意等在那裡，林淺心裡疑惑，停下步伐，微微俯身，“宋前輩。”

“雪月城來人接你回去，”宋燕回一隻手撫過斷水劍的劍柄，聲音裡有一分不易察覺的溫和，“随我一道去吧，侄女。”

林淺心中一跳，十多年前她的父親和宋燕回相交甚好，幼年時她在老宅裡甚至見過他，彼時的宋燕回尚有少年仗劍天涯的豪氣，偶爾見到林淺時還指教過她一兩招劍法。

隻是當年魔教東征，無雙城和林父各自在不同方向抵抗，直到林家父母雙雙戰死也沒能再見。

後來林淺被棄于火場，重傷瀕死，是司空長風和百裡東君一起才把人從鬼門關救回來，彼時無雙城損失慘重，内部也不安穩，不然當初未必是雪月城出面收養林淺。

想起多年舊事，宋燕回内心一歎，現在無雙癡心于她，也算天意弄人。

林淺很快平複，點頭應好。

大約是落霞仙子來了，宋燕回不知如何回應，帶着她做個幌子。

那麼……

估計落霞仙子這一次來的另一個目的還是不能達成。

像落霞仙子這樣的女子，時隔多年之後再次決定千裡迢迢來一座敵對的城裡搶人，這樣的勇氣，或許這一生也隻剩下一次了。

林淺心中好似被沉甸甸的石頭壓着，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宋燕回有自己的無奈，而落霞仙子多次來無雙城未能如願，兩個人都無可指摘，怪隻怪人生多舛，命運無常。

“當年你父親未亡之時曾與我在酒後戲言，若日後有子嗣當結為兒女親家。”

半路，林淺已經能看見無雙城的城牆一角，卻聽見宋燕回忽然出聲，林淺差點腳下一歪。

“啊……這個，”向來覺得這世上沒什麼能讓她心神大動的林淺因為這迎面潑過來的婚約吓到心神具震，崩了一張冷淡臉。

“呵呵……前輩說笑了，”林淺尴尬地笑了下，她明白在這個世界這種老一輩酒後的什麼結為親家的鬼話是真的被世人承認的，要是當時上了頭的兩個人再交換個信物，那就是闆上釘釘的婚約了。

“前輩無後嗣，我已然這樣的年歲，萬萬不能與前輩的後人締結姻緣。”

林淺一邊說一邊挖十多年前已經淡化的記憶，她那早亡的親生父母有沒有提過這事來着？

“我沒有兒子，卻有徒弟。”宋燕回繼續往前走，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但這話表達的意思讓林淺渾身一抖，不是這他媽也行？！

我親爹也有不少女弟子呢！

……雖然當年都跟着一起抵禦魔教戰死了。

“徒弟非後嗣，前輩莫要和我玩笑。”林淺聲音裡帶了些冷，“況且晚輩不記得生父母提及此事，十多年歲月變遷，我父已不在，何況是酒後之言的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