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淺起身時,外面的雨還沒停,推開窗正好瞧見一條緩慢爬行的青色小蛇,鱗片沾着水光,随手纏在手指把玩了兩下。
司空長風和唐憐月昨晚對唐蓮交代了什麼林淺不知道,但她知道唐蓮很快就會去天啟城了。
林淺按了按心口,那裡有一縷本不屬于她的真氣,就是這縷真氣,讓她有驚無險地活了過來。
無論無心為什麼幫她,但她因為無心才能活着是事實。救命之恩,無可抵賴。
若是無心現在安安穩穩在天外天當着他的宗主,這恩她默默記下便罷了。可現在無心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甚至于他之所以給她那一縷真氣極有可能是希望讓她自救之後,再反過來救他。林淺受人之恩,豈能任由無心繼續被蕭羽磋磨緻死,坐視不管?
她不是什麼爛好心的人,卻也絕非忘恩負義之輩。無心于她有恩,她便要還他一恩,如此才算兩不相欠,才算不枉為人。
何況……
林淺撚了撚袖子裡裝着紫螢蟲的囊帶,蕭羽不可能輕易放過她,與其擔驚受怕,不如釜底抽薪。她不能做待宰的羔羊,以前隻是不想賭上心血,若真到絕境,她至少要掙到一個玉石俱焚。
司空長風本想将林淺帶回雪月城,但林淺态度堅決,犟得要死,怎麼勸也不聽。偏偏理由十分正當,司空長風一點辦法都沒有,氣得吹胡子瞪眼,直呼兩個女兒都不讓人省心,實在作孽。
“死掉的”的大師兄唐蓮夾在兩人中間左右為難,最後被唐憐月拉走了。
“我無法一味躲在雪月城中。受人恩惠,當以德報之;受人怨怼,亦當以直報之。”林淺一雙冷眸裡閃過堅毅之色,“我有恩在天啟,也有仇在天啟。不能不去。”
司空長風說不出什麼話了。
他擡了擡手,示意林淺上前:“你們都長大了,我攔不住你。要去就去吧,隻不過别一個人去,等等你大師兄一起,我也安心些。”
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大瓶丹藥放到她手中,細細解釋其中效用,這一聲聲叮咛讓林淺眼眶濕熱,連連點頭。
這時唐澤匆匆進來,行了個禮,道:“前輩,林姑娘,無雙城城主來了唐門,說是來找林姑娘。”
司空長風的臉色有點黑:“毛毛躁躁,成何體統。”
林淺有些驚訝無雙會親自來唐門找人,但細想這确實他的作風,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去見他。”
外面細雨如絲,林淺撐開一柄青竹紙傘,聽見雨點落在紙傘上細碎的聲響,心底泛起一點和這雨滴一樣細微的雀躍和甜意。
其實自從無雙閉關,她出門忙生意,他們有好些日子沒見面了。
念此,不由微微快了步子。
越過竹林小道,跨進正廳,唐憐月在上首安坐,堂下少年一襲白衣勝雪,聽見腳步聲後立即轉頭,就瞧見林淺收了油紙傘,黑發青衣,眸光清清地向他看了過來。
就像是一滴雨點墜落江面,在她雙眸裡暈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她臉上綻開,那是一抹溫柔的情意。
“前輩。”
她的目光在無雙身上停留一秒,才向前方的唐憐月行禮。
唐憐月擡手,沒有旁觀年輕小情侶談情說愛的愛好,适時起身:“無雙城主,人到了。有什麼話盡快講。”
說着幹脆離開了正廳,留下外面唐澤和幾個唐門弟子守衛。
“淺淺。”
無雙的聲音裡帶着掩飾不住的關切,“我出關那天沒看到你,聽說你去了唐門,我很擔心你。”
無雙上前拉住林淺的手,聞見她身上濕潤的味道,像是雨中的梨花香。
“我沒事。”林淺将油紙傘放在一邊,上下左右把他巡視一圈,含笑道:“不過你這次閉關倒是卓有成效,看起來與過去大不相同了。”
她笑起來時渾身像是蒙着一層水霧,幹淨瑩潤,溫潤純淨地像一塊絕世美玉。
無雙原本因為那些欺騙和背叛的言語而緊繃的心髒蓦然安甯了幾分。
“我還是我,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他忽然湊近了些,低聲問道:“我師父一月前在雪月城附近失蹤了。大長老說是雪月城所為,還說你是趁機逃走,淺淺,這件事你知道嗎?”
林淺一愣,十分疑惑:“你師父被雪月城扣了?”她搖頭,萬分不解,“此事絕無可能。雪月城沒有理由這麼做,何況宋前輩和落霞仙子……”
她蓦然反應過來無雙今日來唐門壓根不是特意來見她,而是為了正事。
“我從未聽聞此事,至于你師父是不是被雪月城扣押,正好三城主也在唐門,你我一同前去一問便知。”林淺受傷一個多月,對雪月城内部決策幾乎一無所知,但她不覺得三城主會在這種時候安排扣押宋燕回這種蠢事。
但覺得歸覺得,宋燕回失蹤是事實,無雙既然來問了,那就幹脆弄個清楚。
說着反握住無雙的手往外走,口中說道:“我要是想逃,還會給你留玉钗,讓你今天這麼輕易就見到我?”
無雙被林淺握住的手微微一緊,心底湧上一股暖流。他點了點頭,目光堅定:“好,我們一起去問個清楚。”
兩人穿過唐門複雜的機關長廊,來到了司空長風所在的客房。司空長風正端坐品茶,見二人攜手而來,臉色一沉,茶杯重重磕在案上。
“青天白日的拉拉扯扯,他難道沒長腿嗎,還不趕緊放下。”
林淺下意識松了手。
無雙上前行禮,将宋燕回一事細細道來,不卑不亢。
司空長風聽完,眉頭緊鎖:“荒謬!我雪月城扣他宋燕回做什麼?”
“但我師父确實在雪月城附近失去蹤迹,而且種種迹象都指向雪月城,司空城主能否讓我親自前往雪月城尋他?其中若有誤會,無雙來日定當親自登門道歉,但若真與雪月城有關,無雙也絕不會善罷甘休。”無雙語氣堅定,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決斷。
“你?”司空長風垂下眼看這個年輕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經是一塊經過雕琢的美玉,鋒芒畢露卻也不失沉穩。但,還差了點。
“我雪月城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