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仙公公輕輕擡手，大開的房門“彭”一聲關上。
“姑娘剛剛來到天啟城，知道的卻不少。”
一縷森冷劍氣從他身上掠出，劃過林淺的面龐，卻隻撩散鬓邊一縷青絲落肩。
林淺将茶盞擱在案上，清脆的碰撞聲在寂靜的室内回響：“實在是天啟城内因為一張名單熱鬧得不像話，想不知道都難。而我又恰好，了解一些沈公子的為人。”
“同門之誼難舍，五大監如今隻剩三人，沈公子不想師弟身赴閻羅本是人之常情，可惜謀逆之事非同小可，一着不慎就是滿門禍端。大監一身清靜，其他大人們可是有父母親族在世的。沈公子，天啟城的人太多了，你擋不住他們的。”
瑾仙擡眸，一頭雪發在燈火下泛着一種月色一樣的光。
“那麼你呢？”他看向林淺，“此事與你沒有任何關系，你為誰來要這份名單？永安王嗎？你想做皇後？”
林淺：“蕭家的皇後做了也沒意思。我不為永安王，我為我自己，也為了你啊，我的朋友。”
她很輕地笑了一下：“得到這份名單，永安王奪嫡之勢更盛，來日新帝繼位我能得到就更多。可是沈公子，你藏不了他多久了，把他交給我們，至少你不會死。等來日皇帝大行，你也可以做回沈靜舟。”
瑾仙重新拿起了佛珠：“如果我說，不呢？”
“即使你可能會死，即使你後半生隻能困在皇陵慢慢老去，再也見不了江湖？”林淺反問。
瑾仙公公的手指輕輕撚過佛珠：“本就是宿命，又何必畏懼。”
林淺輕啧了聲：“你們這群江湖人，總是勸不動。”
“不過，還有一條路，說不定能保你那師弟不死，想不想聽聽？”她語調裡帶着一點狐狸一樣的狡黠。
瑾仙：“永安王？”
“是，但不完全是。”林淺伸出一根手指，“我這次來既為永安王牽線，也有自己的考量。瑾言做的事在北離不可饒恕，但天下又不是隻有北離一個國。如果永安王做不到你想要的，我可以送他去南決，異國他鄉，改頭換面，以瑾言公公的本事應該如魚得水才是。當然，名單隻能給我一個人。”
“你？”
“誰不想手握滿朝公卿把柄呢？皇帝承諾的王侯之位遙遙無期，想在我們北離做點事，隻會做生意可不行。當初青州沐家投資了今上，如日中天也受人猜忌，我也該取其精華而自用，鑒其糟粕而自省。”
瑾仙搖了搖頭：“你太不安全了。”
林淺攤了攤手心：“好好想想吧。我能猜到的，天啟城其他人也能猜到。你藏不了他多久。要是鴻胪寺藏不住了他還沒想好，我手裡有幾個地方暫時安全，能多藏一會。”她從黑裘下取出一張絲絹，一枚木牌，放在案上。
“沈靜舟，我們是朋友。你可以相信我。更何況我手下可沒有人能勝過你的風雪劍。”林淺站了起來，“無論最後你們的選擇如何，我都不會強求。”
一陣清風掠過，眼前已經沒有了林淺的身影。
天下第一樓外，一道銀光閃過。
司空千落手中的銀月槍被謝舊城一刀斬飛，她終于渾身真氣用竭，再也沒有能力反抗，閉上了眼睛。
“妹妹，阿姐也見不到你了。”司空千落心想，“再見了，蕭瑟。”
“千落妹妹！”葉若依猛地大呼一聲，立刻向外踏出，準備前去營救！
卻見一把飛刀忽然從暗處射出，直逼葉若依而去。
國師齊天塵一把拉回了葉若依，卻無力再去救司空千落。
司空千落被謝舊城一刀挑起，長槍脫手，整個人也向下墜落而去，而謝舊城的下一刀緊跟着砍了下來。
卻被一抹細長的流光擋了下來。
一個黑影突然蹿了出來，他手指間夾着一柄細長、輕薄的指尖刃，就這麼抵在了謝舊城的長刀之下，揮舞時的寒光宛如月色的絲綢，冷媚而危險。
于此同時，一根棍子從樓上落下，蕭瑟從窗口一躍而下，一棍子就将謝舊城打飛了出去，黑影也在瞬間射出了一枚蓮花狀的暗器，謝舊城的身子倒飛了出去，撞塌了半面圍牆。蕭瑟右手持棍，左手抱住司空千落，緩緩地落在了地上。
“唐門？”蕭瑟看向那個使出唐門暗器的黑衣人，心中閃過一個身影，卻一時間想不起來。
然而現在并非說話的時機，藥人謝舊城再次站了起來，冥候和無禅拼盡全力也沒能敵過不知疲倦不懼死傷的藥人殺手。
“放心，交給我吧。”蕭瑟拍了拍無禅的肩膀，“你們退後。”
無禅和冥侯相視一眼，惑道：“你一個人打他們五個？”
“不，我隻打這個。”蕭瑟提起長棍，指着重新站起來的謝舊城，“剩下的，雷無桀！李凡松！”
二人應聲下了樓，劍術已比過去強上不少。
二人各自出劍，黑衣人揮袍而起，身上射出流星般的暗器，對上剩餘四個藥人殺手絲毫不落下風。
雷無桀心劍揮出，瞧見那黑影，喃喃：“怎麼這麼眼熟？”
“當心！”一根朱顔小箭從雷無桀耳邊擦過，身後是殺手即将刺下的長劍。雷無桀立刻凝神，将疑惑壓了下去。
“你！”蕭瑟用棍子指着面前的謝舊城，“我來！”
蕭瑟一個縱身躍起。謝舊城舉起長刀用力斬下，卻見面前的蕭瑟已經不見了人影。
“在這裡。”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謝舊城立刻再度提起刀。
卻被一棍子打了回去！
蕭瑟用棍抵在他的腰間，随即一腳将謝舊城踹倒在了地上。可如今的謝舊城哪是這麼容易就屈服的，立刻咆哮起來準備翻身，可剛扭過頭。
又被蕭瑟一棍子打了回去。
“給我趴着！”蕭瑟怒喝道。
謝舊城再次咆哮着站起來。
“跪下！”蕭瑟一棍斬下，這一次，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好……痛啊！”謝舊城的臉上已經竟是鮮血，他咬牙切齒地擠出了這三個字，随即身形以奇快無比的聲音掠出，随即拿起地上的長刀，又一刀斬了回來。
他怒喝一聲，真氣狂瀉，就連站在遠處的葉若依等人都覺得身形有些不穩。他長刀斬下，這一刀，已經帶上了他的畢生修為。
“蕭瑟，小心！”司空千落和謝舊城交過手，自然知道他的厲害。
“不必擔心。”謝宣笑道，“如今的蕭瑟剛踏上自己的巅峰，正是鋒芒最利的時候。比武也要看勢頭，這個謝舊城武功不比現在的蕭瑟弱多少，但論勢，一個藥人，又談什麼勢呢？”
蕭瑟揮出一棍。
兩個人錯身而過。
謝舊城整個人向前趴倒在了地上。
“你早就應該死了，現在死，是解脫。”蕭瑟收起了手上的棍子，擡起頭，卻見雷無桀和李凡松像看怪物一樣地看着他。
雷無桀和李凡松在黑衣人的助陣下很快就收拾了那四名殺手，一早就回到了原地看登樓後的蕭瑟如今的武力，可他們看到的不僅是一個強絕的高手……更是一個變态。
“雷兄弟，我應該沒有得罪過你這個蕭瑟兄弟吧？”李凡松忍不住問道。
雷無桀笑了笑：“以他的性格，就算得罪了，也不會表現出來的，隻會默默記住，然後……像這樣弄死你。”
蕭瑟明白了過來，露出了一個陰冷的笑容：“對啊，所以以後不要惹我。”
“蕭瑟，你……”司空千落走上前，想要看一下蕭瑟的傷勢，卻頭一暈，暈倒了過去。
蕭瑟急忙上前，一把抱起了司空千落：“你們先和我回王府……”
他定睛一看，卻發現那個突然出現的唐門黑衣人不知何時離開了。
赤王府。
蕭羽坐在房間裡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蘇昌河望着遠處，低聲道：“要不要我過去看看。”
“不必，這一次要是成了便成了，輸了就輸了。國師齊天塵在，我還不能得罪他。”蕭羽皺眉道。
龍邪在這個時候推門而入，一口鮮血吐在了蕭羽的衣袍上。
蕭羽一驚：“輸了？”
龍邪點頭道：“冥侯……冥侯他回來了，還有一個和尚。蕭瑟他們進了天下第一樓，又出來了。”
“功力大進？”蕭羽問道。
“的确厲害了……很多。”龍邪喘息道，“但感覺依然不如……他。”龍邪說完望了蕭羽身邊的黑袍人一眼。
無心。
天啟的夜晚其實很美，至少對于這個世界的人來說。
皇城宵禁，夜道不行人。
林淺孤身一人走過天啟城中的一條長河，在橋的盡頭，看見了一個人。
沒有炫彩奪目的霓虹燈、沒有規整的綠化、沒有吵鬧的夜市，甚至連昏暗的路燈都沒有。這裡的夜晚唯一能稱得上光亮的，隻有夜空中的那一輪寒月。
寒月落在緩緩流淌的河面至少，反射出一種雪色的光，照在那人漆黑的傘面之上。
林淺擡頭望了望天空，冷笑一聲：“不下雨卻打傘，蘇家主很喜歡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