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還是很喜歡林淺身上淡淡的香味,隻是不知道為什麼,越長大聞見那香味,回去就容易睡不着。
他坐在師姐的屋子裡,屋子裡熏着和師姐身上一樣好聞的香,師姐這裡的東西很好吃,他吃了很多年。
他吃着香甜的糕點,模模糊糊地對師姐說他的苦惱:“最近不知道怎麼了,晚上膝蓋總是酸痛……”
他漸漸長大了,林淺也漸漸長大了。
林淺早就不死呆在院子裡了,一出門就惹得城裡一片師兄師弟們呆立,然後就跑來院子裡找人。
無雙很生氣,師姐還要養病呢!
于是他把那些人趕了出去,像一條小狗呲牙守護自己的主人。
師姐沒說什麼,但師姐出城了。
無雙沒見到師姐,就坐在梨樹下等啊等,從晚上等到白天,師姐還是沒有回來。
十五歲的小無雙郁悶地在地上用樹枝畫圈圈,數着自己的年紀,盼望着自己快點長大,長大了就能和師姐一起出城了。
世界裡練劍和師姐占據了他太多,以至于他沒有想到,師姐比他大兩歲,而女子總是比男子更先成熟。
那年無雙十六歲,林淺十八歲。
師姐匆匆忙忙回城,沒回小院,也沒來找他,而是找了師父。
易水河畔,師姐和師父在說話,無雙聽到師姐回來的消息立刻趕了過來,卻聽見師姐說話——
“師父,我把無雙令給了一個人。”師姐的語氣是無雙從沒聽過的溫柔婉轉,“我喜歡的人。”
師父的聲音有些遠,卻大抵是欣慰的:“……來日帶來給為師見見,若是個好的為師就放心。”
如同有一道驚雷當頭劈下,無雙呆愣在原地,他的視線掠過師父,最後凝在師姐身上。
師姐翕動的嘴唇、含情的眼,都在講述着一個事實。
師姐有喜歡的人了。
無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裡的,他渾渾噩噩,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他回到小院,坐在梨花樹下,看着一樹繁花似錦,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師姐……
他喃喃地念出這個名字,卻覺得心髒又酸又痛。
他想起師姐摸他的頭,誇他很乖;想起師姐和他一起吃梨,笑得溫婉;想起師姐專注地看着他揮劍,教他看書寫字……
師姐有喜歡的人了。
可為什麼他這麼難受。
就好像心髒被什麼東西重重掐了一下。
師姐以後是不是就不會看他了?
心裡的情愫說不清、道不明,滋生出莫名的怨怼。
這種怨怼在林淺回到小院後笑盈盈地問他怎麼了時更加難以抑制。
無雙看見她眉梢眼角間的歡喜,心底泛起一股酸意,一句話也不說,飛奔逃了出去。
師姐開始收到外面那個人的信,看着信笑得眼睛亮晶晶。
無雙卻覺得煩躁,他開始守在無雙城城牆,盯着每一隻送信的鴿子,隻要看見那個人給林淺的信就偷偷藏起來。
如此一二三次被發現了,師姐氣得敲他的頭,他也有些生氣:“外面的人心思不幹淨,而且我不想師姐跟外人走了,要喜歡,咱們無雙城裡的人那麼多……”
他說着,林淺已經擡手狠敲了一下他的頭頂。無雙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量已經高出她一截。
以至于他垂眼,能看清她細長的睫毛。
師姐身上淡淡的香味随着風飄過來,無雙愣了一下。
林淺拿着書信走了,臨走時她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淡,像是在看院子裡的梨花飄落。
無雙在原地,凝視着她離去的背影。
她的背影在月光很長,也很薄,像是風大一點就會散了。
無雙忽然不想叫她師姐了,就像小時候第一次見一樣。
這是一個夏天。
無雙看着林淺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城牆,她的長發被夜風揚起,帶着一絲雀躍。
十六歲的無雙沒有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見不得她開心。明明以前她笑起來的時候好看極了,無雙也會不自覺跟着一起笑。
可現在他卻讨厭她笑。
直到這個夜晚,這個夏日的夜晚,燥熱無比。
無雙夢到了她。
在夢裡,他像小時候一樣抱住了她,聞見了她的味道。
她對他笑,和現在一樣的笑。
梨花樹下落英缤紛,宛如落雪。
無雙把她的衣裳散在梨花上,也像是雪。
她的肌膚陷在紛落花間,卻帶着紅。
“無雙。”她的眼睛裡倒映着一樹怒放的梨花,雙手摟住了他。
他們在梨花樹下交纏,滾來滾去。
無雙驚醒,猛得坐起,聽見外面夏蟬喧鬧煩人。
正如少年喧鬧的心。
他明白了他不是不想她笑,他隻是不想她因為别的男人笑。
因為他喜歡她。
他們師出同門,自小相識,青梅竹馬,他喜歡她,喜歡師姐,喜歡林淺。
無雙把她的名字在心裡研磨了無數遍,卻不敢告訴她。
因為她不喜歡他,她喜歡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