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今夜能與大..大将軍共赴黃泉,也算,算是一種善終了...哈哈哈......”
許之騁手上一緊,手上的那顆人頭便失去了所有支撐和力氣,歪到了一邊,再沒了動靜。
他似乎強忍着某種巨大的痛楚走出了牢門,卻還是在打傷了幾十名獄卒後,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始終不曾瞑目......
“父親!”許念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聲音幾近嘶吼。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許之騁的瞳孔終于映出了朝自己奔來的許念,卻無法再像往日一樣叫出她的名字了。
那一刻,看着徑直穿過父親身體的自己,許念隻覺腦中響起了一陣通天的轟鳴,震得她渾身麻木,心髒仿佛被人瞬間捏碎,快得讓她甚至無法感受到一絲痛意,就這麼直愣愣地定在了原地,而後身體像失去了所有支撐般向後倒去.....
天旋地轉之間,她像是被強制抽離了原處,眼前忽現一團白光,強烈得讓她不得不閉上雙眼。
下一秒,一陣皮肉被刺穿的聲音響徹耳邊,清晰得就像是從很近的地方傳來的。
吵得她不得已睜開眼去探個究竟,卻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時再一次目眦欲裂,五感偏偏又在此刻恢複了,心髒傳來尖銳的刺痛。
熱血灑在她的臉上,将她冷透的通身暖盡。眼前那個被萬箭穿心的男人卻未哼一聲,連摔下馬時的姿态都談不上落魄。
蕭懷的身上此刻密密麻麻的全是将他穿透的刀箭,臉上的傷深可見骨,唇角還印着暗黑的血痕。他在半空落下時,将閉未閉的眼似乎往她的方向聚焦了一瞬,最後還是不堪重負地完全合上了。
許念使盡渾身力氣飛躍向他,卻還是隻來得及聽到他失去意識前口中呢喃的最後一句。
“念兒...”
他在喚她。
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欲撫上他滿是傷痕的臉,想喚醒他,手卻還是直直地穿透了他的身體,無論她如何嘗試也觸不到真實的他。
“不...”她崩潰地搖着頭,眼淚淋漓不盡地掉落在他的傷口處,将他铠甲下的衣衫染得更深,血和淚糅合在一起,不知是淚稀釋了血,還是血染盡了淚。
“不會有事的,父親、不、表兄,你們不會有事的......”
她慌亂地顫抖着在身上搜尋着什麼,終于,她找到了,是她那日帶回的解毒丸。她像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樣,将那藥丸視若神降,接着她小心地将它從盒子裡撚出,移到男人蒼白的薄唇之上,輕輕一放。
在她滿懷希冀的眼神裡,藥丸在碰到蕭懷身體的那一刻瞬間消散了,像一陣抓不住的風,頃刻間便沒了影蹤。
許念眼中最後的一絲亮光也就此湮滅,原就毫無血色的一張臉更是一片慘白,布滿血絲的眼再次淚如決堤。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明明改變了一切......為什麼,為什麼!”
她倉惶地向天嘶吼着,四周卻一片死寂,無人回答。
肝腸寸斷間,意識仿佛脫離了身體,世界突然安靜了
......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許念以為她已經死了。
耳旁又響起了一陣極大的轟鳴。虛無之中,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有父親的,也有表兄的,他們都說着一樣的話:
“你一生護國安民,功德滿身,可有未了心願?”這一聲分不清男女,像是天上傳來的,又似無處不在。
“念兒......”
而後空中傳來了一陣長久的歎息,她聽得分明。
“回去吧......”這是對她說的,沒有原因,她就是知道。
原來,這便是她重頭來過的因。
一隻紅螢忽然憑空出現在她眼前,莫名的,她被吸引着伸出手去觸碰,卻漸漸被牠的紅光覆蓋住了全身。
而後,她的眼前隐隐約約地閃過了很多畫面,聽到了更多人的聲音:
白皚皚的大雪中,一身紫衣的官婦在滿地鮮紅前看着已無生息的蒼白容顔久久伫立,不知過了多久,她慢慢地蹲跪下來,臉上浮現了一個嘲諷般的笑,隻是笑聲斷斷續續的,綿長而又深遠,像是充滿了悲戚,讓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
下一秒,哭聲遠去,畫面翻轉。那不知是她死後的第幾年了,聽說丞相府的嫡長女遠離紅塵出了家,世上再無京都雙飛燕...又聽說蕭氏皇室終于被蕭榮趕盡殺絕,隻有七公主蕭紫涵在慕容氏的救助下逃出了生天...而後便是暴政之下的遍地哀嚎,民不聊生......
又不知是多少年後的街頭,百姓高呼着新帝萬歲,大喊着将軍府終于沉冤得雪了,可在想到将軍府的現狀後他們又是一陣唏噓。
彼時的蕭榮滿臉胡茬,不修邊幅地跪在她的墓碑前,滿臉驚恐,似是一副瘋癫模樣。
在看清墓碑上她的名字後,他一陣失神,瘋狂地搖晃着頭,不知為何竟是好一陣痛哭流涕。
突然他直起身,身後好像有人在追趕他,他退無可退,跌倒後爬到了另一座墓碑跟前。擡頭一看,是兩座,那是許之騁和許懷的墓碑。
看清名字後他更惶恐了,大雨将他顫栗的周身淋透,他卻被困在将軍府的墓冢中四處亂竄不得離去。最後驚吓過度,眼一翻竟沒了動靜。
不知是昏了還是死了,無人在意。
緊接着,許念又看見了一身殺伐果斷的蕭紫涵,她身着帝服,拾階而上,在響徹天際的威武之聲中似有感應般朝自己的方向看來,對她說:
“安心去吧。”
紅光已經将她完全裹住,她又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了:
“許念!許念!你醒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