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路邊,葉榆從後備箱裡把下午買好的禮盒拿出來。
段越澤關上後備箱,又從他手裡接過,兩隻手都提得滿滿當當。他輕車熟路地穿過窄牆,帶着葉榆上樓。狹窄昏暗的樓道與段越澤早上剛走過的毫無差别。
聲控燈的瓦數很低,也可能是老化導緻的。總之照得不清晰。好在現在是傍晚,昏黃橘紅的光映在厚厚的紅棕色大門上。
段越澤擡手敲門。
好一會兒,門後才有動靜,但卻遲遲不見開門。
段越澤再敲。
“誰呀?”祝桐華的聲音很明顯是貼着門縫的。小但清晰。
“我。段越澤。”
剛說完,門就被打開了。
祝桐華仰頭亮着眼睛笑:“越澤!”
“嗯。”段越澤把左手的盒子袋子都全部轉到右手,空出左手去牽葉榆,帶他進去。
祝桐華見段越澤後面居然還有一個人,下意識想往裡面躲,被段越澤喊住了:“媽。你去哪?”
“…沒。”祝桐華想說沒去哪,但卻被段越澤和葉榆牽着的手吸引注意力。擡頭看看一臉坦然的段越澤,又看看葉榆。
這個年輕又好看的男生…好像見過。
祝桐華盯着葉榆的臉發呆。
“阿姨好。”葉榆抽回手,跟祝桐華打招呼。
“啊。”祝桐華不知所措了。她沒見過段越澤的任何朋友,也沒什麼打交道的經驗,怕自己說錯話,隻能學着葉榆說:“好。”
段越澤:“…先坐吧。”他轉頭看了看客廳其他地方:“段興岩不在家?”
祝桐華搖搖頭:“又出去了。”
“越澤。這是你的朋友嗎?”祝桐華還是決心處理好段越澤的人際關系。這是段越澤這麼多年來帶回家的第一個朋友,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掉鍊子。她越急就越容易不知如何是好,又想問葉榆吃什麼菜,又想問段越澤怎麼這個時候來了,想完以後才反應過來好像得先給客人泡茶喝。
對。泡茶。
她趕緊從沙發上起來,想去找茶葉,就被段越澤拉住:“我們是情侶。”
祝桐華剛站起來就愣愣地坐下了,“情侶?”
葉榆歎氣。轉頭看了眼頭鐵的段越澤,扯扯他衣服,暗示他先别把話說這麼直白,簡直把路給堵死了。
但他沒想到,祝桐華的反應倒是沒想象中的難以接受。隻是用漆黑發亮的眼珠子新奇地打量着葉榆:“你是越澤的對象嗎?是這個意思嗎?”她好像說錯話一般又捂着嘴,露出眼睛有些為難地看着段越澤。
長期看别人臉色和眼色的生活讓祝桐華也習慣性地在說完話後去觀察段越澤和葉榆的表情。
“是的。阿姨。”葉榆把手邊的東西放在茶幾上,笑道:“不好意思。沒有提前跟您打招呼就回來了。”
祝桐華出神地看着在笑的葉榆。
越澤的對象居然是個男生。可這是件會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但面前這個年輕人的面相看着很慈善溫和,越澤好像也很喜歡他。自己不能給越澤潑冷水。
祝桐華為難地看着那些包裝很精緻的禮品盒。這些看起來就費不少錢。她搓着布滿繭子的手,望着段越澤。她一向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除了洗衣做飯之外的事情的。段越澤不在時,她的精神支柱是段興岩,而段興岩不在時,她的依托就變成了段越澤。
“你叫什麼名字呀?”祝桐華才發現自己真的很失禮。客人進門這麼久了,茶也沒泡就算了,連稱呼也忘記問。她為這個想法感到不好意思和羞愧,又往沙發裡側的方向縮了縮。人都在尴尬的時候找地縫,祝桐華找沙發縫。
葉榆看出她的局促。心想段越澤的媽媽有時候和段越澤真的很像,都是很不擅長表達又很單純可愛的人。
“我叫葉榆。樹葉的葉。您喊我小葉小榆都行。”
“小魚?”祝桐華笑起來:“是草魚的魚嗎?”
葉榆愣了一下,笑:“不是。但這個小名也很好。您可以這麼喊。”
“啊。”祝桐華紅了臉,看了看段越澤,想讓他出來說句話話緩解一下自己的尴尬。但兒子好像心情很好地看着自己和小魚聊天。
隻要越澤心情好,祝桐華就不怕尴尬,越想越喜歡這個名字:“小魚,你喜歡吃什麼呀?家裡沒什麼菜了。我現在去買。”
“不用。阿姨,我們帶了菜過來。今天您就休息,我跟小段來就行。”
祝桐華很堅決地搖頭:“不行。你第一天上門,沒有這樣的事。”
“您放心吧阿姨。沒關系的。”
祝桐華有些急,轉頭想求助段越澤。但兒子卻跟在葉榆後面,已經開始洗菜了。祝桐華想擠過去,可廚房太小,站兩個大男人都顯得擁擠,祝桐華隻能在外面幹着急。
水龍頭嘩啦啦沖擊着洗菜的塑料盆。段越澤轉頭看了祝桐華一眼,發現她愣愣地站在廚房外,看着自己和葉榆,眼睛好像很紅。是哭了麼。
他想開口問祝桐華為什麼會哭。但母子之間用沉默表達很多情感的相處方式已經持續了二十多年。段越澤無法輕易改變,祝桐華也像被風吹幹的膠水,都固執地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