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
應泊反鎖上門,站在玄關看着像一塊抹布一樣癱在沙發上的張繼川:“論文被拒了?”
張繼川兩眼無光,僵硬地搖頭。
“要延畢了?”
張繼川仍然搖頭。
“導師進去了?”
“越說越離譜了。”張繼川起身,盤腿坐着,“我問你,你這幾天為什麼這麼晚才下班?”
應泊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查崗,沒有立刻回答,打算再聽聽他要說什麼。
張繼川神神叨叨地:“還是說,你故意下班之後不回家?你幹什麼去了?”
“哥們兒,我是單位辦案骨幹,我要工作。還有,這是我家,我想幾點回來就幾點回來,很正常吧?”
“有道理。”張繼川聽了,像是突然被抽幹了精神,又一次癱倒,口中反複念叨,“是啊,你們都有工作,隻有我沒有工作……隻有我沒有……隻有我……”
“我不管你是誰,你現在馬上從張繼川身上下來!”應泊正色道。他一邊說一邊沖進陽台,拎着一根晾衣杆就要往張繼川身上掄,吓得張繼川一個鯉魚打挺直接蹿下沙發:“别别别,我沒中邪,我就是……”
應泊把晾衣杆杵在地上:“說吧,你就是怎麼了?”
張繼川拿過晾衣杆放到牆角,拽着應泊坐下,兩手按住他雙肩,深呼吸幾次才開口:
“我問你,你們部門是不是新來一個檢察官助理?”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你先别管我怎麼知道的——你覺得她人怎麼樣?我是說長相啊性格啊這些……嗯,你應該能理解。”
應泊直視着張繼川的眼睛,不笑也不言語,半晌,他突然暴起:“我晾衣杆呢?!”
張繼川被追得抱頭鼠竄,隻好鑽進卧室,在門縫裡露出一個腦袋:“你你你冷靜一下,我是個書生,我打不過你!”
“什麼時候開始的?”
“沒多久,剛聊上,那天她從咱們那個群加上我,就、就……”
“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辭職了就從工作群裡滾出去。”應泊咬牙切齒,“你再不走我就直接踹了,早晚得讓你洩點密出去。”
“好好好,需要用我的時候說我是榮譽二部人,用不上我了就讓我滾出去。”張繼川也不理解應泊為什麼會這麼大反應,“不是,到底怎麼了啊?都成年人談個朋友怎麼了?”
應泊長歎一聲:“我說為什麼年年搞反詐年年那麼多人被騙,原來上當的都是你這種人。她都問你什麼了?”
“我告訴她我辭職了,現在在讀書,她就問了問我為什麼要學醫,讀博累不累,多的都沒問,我也沒說,嘴特嚴實。”
“放長線釣大魚。”應泊笃定地說,“一定是。”
“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能從我一個學生身上釣出什麼來?”
“你現在是學生,你一直都是學生嗎?”應泊也沒力氣再跟他折騰了,轉身坐回沙發,“都聊上了,你剛才為什麼那副樣子?”
張繼川賠着笑從卧室裡出來:“我這不是擔心她身邊都是你這樣社會經驗豐富的成熟男人,看不上我一個沒工作還啃老的毛頭小子嘛。快跟我說說。”
“隻評價這個人的話,挺秀氣,挺懂禮貌一個小姑娘,也有眼力見,上頭點名讓我帶。”應泊臉色一變,“想了解就把人約出來聊聊啊,我天天從早忙到晚,還得想辦法給你倆牽線?”
“我這不是覺得這麼快就約人家出來太倉促嘛。你都從早忙到晚了,也不差這一件小事,就當日行一善。”
應泊不吱聲,張繼川就苦苦哀求:“求求你了哥,求求你,你是我親哥,咱倆認識這麼久我沒求過你什麼事,你就了了兄弟這麼個願望吧。”
“真喜歡?”
“真喜歡,你也知道,哥們兒單了好幾年,第一次這麼喜歡。”
應泊受不了他軟磨硬泡:“啊行行行,我想想辦法。你這個時間來找我不會就是為了這點事吧?”
“當然不是。”張繼川當即否認,“我還沒吃飯,你上次做的那個炸醬面挺好吃的,我有點饞了。”
應泊又歎了一聲:“回頭記得讓你爸把托管費交了,我要現金。”
他才起身,又被張繼川按了回去。應泊有些不耐地迎上張繼川審視的眼神,便見張繼川抽了抽鼻子,緊緊擰着眉頭思忖:“你身上有煙熏火燎的味道,不止,還有酒氣。說,你去哪兒了?”
“跟陶檢出去應酬了,體制内,很正常吧?”應泊這謊撒得臉不紅心不跳。他的思緒卻無法自控地回溯到幾個小時前,飯桌上幾人聊得興緻正酣,便點了幾瓶酒小酌起來。
“我……我不喝酒的。”路從辜的臉因為酒精泛起紅暈,“今天特殊。”
他說今天特殊。
這樣想着,應泊的嘴角忍不住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但他很快發覺,強壓了下去,又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什麼人物能讓你們兩個一起去招待?”張繼川顯然不信,“連兄弟都騙?你不對勁。”
思緒被一次次打斷,應泊本就不安定的心境更躁動了,再開口時也沒什麼好氣:
“愛信不信。”
他直接推開張繼川,徑直進了廚房。
應泊一向是習慣關起門來辦公的,他的辦公室對面就是電梯,人來人往難免嘈雜。唯獨這一天,從早上進到辦公室開始,他便将門大敞開來。坐在辦公桌後面,借着電腦的掩護,他時不時望着路過的徐蔚然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