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溫聲道:“你自己出來便好,我不會對你如何的。”
悉悉簌簌的聲音傳來,沈穆好整以暇的等着,但這裡存放了太多書冊,堆疊着落下了不少的灰塵,空氣就不是很好。沈穆輕輕咳了兩聲,裡頭的聲響一下停了。
沈穆覺得……此人應是沒有惡意。
透過書架間的縫隙可以模糊看見,是一個隻到他肩膀的孩子。
應該是什麼小太監?還是個喜歡讀書的小太監。
沈穆試探着往前走了兩步,這兩架書架邊上有一個木窗,那孩子像是被他逼急了,幹脆一推木窗就要跳出去——這可是二樓!
沈穆吓了一跳,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快走幾步一手抓住了孩子略顯粗糙的衣服後擺,而後一鼓作氣攬住了他的腰身,用力往後一倒!
“嘩啦——”
本就是冒險的行為,這孩子在慌亂之間手臂不知夠到了哪裡,書架立時倒下,好在這已經是最後一排,書架正好抵住了白牆,才沒造成多米諾骨牌效應。
沈穆和那孩子被布滿灰塵的書砸了滿頭滿臉,他一翻身,下意識把孩子護在了身下,卻看見了他從未看見過的,完全不符合這個年齡孩子的,極其冷漠的眼神。
帶着驚詫。
……
居然會有人護住我。
少年深黑色的瞳孔顫動,一張堪稱絕色的臉以一種猝不及防的态勢闖進眼簾,撞入心底。
鋪天蓋地的書冊砸落下來,沈穆被砸得背脊一軟,膝蓋重重跪在冷硬的地面上,他悶哼一聲,形狀完美的唇緊緊抿住,好看的眉也蹙起,可他還不忘護住這孩子的頭,怕他受傷。
漫天灰塵飛揚,蓦地,沈穆口中發出一聲痛呼,側頭咳嗽:“唔呃——咳咳!”
書冊堆積成了一座小山,011跑得亂七八糟,喵喵叫着不知道從何下手。
硯石聽見了動靜,跑進來一看險些摔了一跤,他趕緊上前幫忙清理書冊,小心翼翼的把沈穆扶了起來。
“沈大人,沈大人?您沒事兒吧?”
硯石快要被吓哭了,這“病美人”身子骨弱得很,可别受什麼傷啊!
那少年人也拍拍身上的灰塵,見沈穆被嗆得咳嗽不止,他默默停下了動作。
硯石從來沒見過此人,又看他衣着破爛,竟然還打着補丁,一時驚疑不定,不敢随意說話。
見鬼了,宮裡還有人補丁撂補丁的?
沈穆被扶到矮幾前坐好,咳嗽一時停不下來,他撫上抽痛不止的胸口,坐不穩,隻能側身扶着桌案,緩緩彎下了腰身。
硯石眼見不好,沈大人這樣子看着連喘氣都喘不過來……這裡隻有他們三個人在,一時顧不得什麼了,他招手讓那個少年人上來給沈穆拍背,自己跑出去叫太醫。
那少年順從地上前單膝跪下,他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也不知道用什麼力道給他拍背才好,畢竟這人瞧着太清瘦,他都怕給人拍散架了。
沈穆皺着眉頭努力忍着咳嗽,伸手想要喝一口水,卻不慎把茶杯碰倒,茶水潑了滿桌。他有點頹然的低下了頭,繼續努力忍咳,一隻略顯粗糙但骨節分明的手突然出現,極其穩的重新倒了一杯溫水。
沈穆擡眼看他,少年人端起茶杯抵住他的唇。
沈穆沒動,少年人眼中的堅冰化去,冷漠的底色消融,終于透露出一點擔心的模樣來。
他看沈穆沒動作,抿了抿幹裂的、有點破口的嘴唇。
“是幹淨的。”
少年人動了一下茶杯,一雙漂亮的鳳眼明明眼形是上挑的,這會兒卻可憐得往下看,眼皮耷拉下來,沈穆幻視這孩子背後的尾巴好像垂了下去。
微微啟唇,沈穆就着他的手喝下了溫水,喉嚨裡的幹澀痛癢被壓了下去。
少年人看着他慢慢喝水,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他可以無比清晰的欣賞到這人極其明麗的容貌,他的臉可以說是極其奪目的,但線條又是那麼柔和,連一點攻擊感都無,見之隻覺驚豔。
少年人再次看得愣住,不得不說,沒有什麼人能夠抵擋得住這樣的沖擊。
沈穆隻喝了幾口就搖搖頭表示夠了。少年人把茶杯放下,見沈穆還是捂着心口眉間蹙起的樣子,遲疑道:“你……沒事吧?”
“無礙。”沈穆沒什麼力氣,本是清潤的聲音因為這一番折騰帶着點啞,他擡眼上下掃視這孩子,“你可有受傷?”
少年人搖搖頭,他看沈穆确實沒什麼大問題,又聽見外面急促的腳步聲,起身就要離開,沈穆猛地扯住他的衣袖,隻聽茲拉一聲,兩個人都同時僵住了動作。
沈穆茫然地看着手裡的破布,少年人捂住自己被扯破的衣袖,兩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你先别走……”
少年人頓了一下,扭身就想跑。
沈穆一看他這個樣子心中一急,心口的刺痛明顯起來,激得一下彎下腰去,手指緊緊按住卓沿,指骨泛白——硯石拉着太醫從門口快步過來,把站在一邊手足無措的少年人撥至一旁。
這次來的太醫比較年輕,是原先為沈穆解毒的莊老太醫的外孫、徐太醫。
“太醫快瞧瞧,方才不知怎的書架突然倒下來了,沈大人被書砸了一身,咳得止不住……”
少年人低着頭默默退至一旁,隐在書架後,也沒走,靜靜站着,等候沈穆的安排。
剛才他要走,這人立時就難受起來……太醫已經到了,還是不要惹他着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