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們這些天沒日沒夜的照顧我了,”沈穆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你們今日早些回去休息,我這裡沒有什麼事了。”
紅袖不大放心,沈穆拗不過她,隻得同意她留下守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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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晦卻并沒有如他所言回去睡覺,而是換上了夜行衣,一路穿梭在屋檐上,最後落定在一處普通的屋舍上。
這是吏部尚書的住處。
揭開一塊瓦片,顧晦凝神靜氣,專注記錄着屋舍裡的對話。
李老夫人扶着拐杖,她的眼神很是吓人,仿若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兒子,而是她的仇人一般。
“你弟弟屢試不第,就要到不惑之年了,你這個當哥哥的居然一點都不想着幫他,好,你不幫,那便老身來幫,可你……你居然!”
李郤陽臉上是一片麻木,他如何都沒想到,他兢兢業業為官十數年爬到現在這個位置上,日日夜夜都在擔憂公事是否出現纰漏,最後居然栽在了自己老母親這裡。
他無力跟母親争吵,揮揮手示意下人把老人送走。
老夫人不依不饒:“你就幫幫你弟弟又怎麼樣?不就是先看了一眼試題,提前準備準備、開個後門嗎?你是什麼吏部最大的官,你就是嫉恨你弟弟比你優秀,你怕他當官當得比你好!”
“閉嘴!”
李郤陽縱然知道老母親偏心,卻也沒想到她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
李老夫人瞪直了眼,不敢相信一向憨厚的大兒子居然變了臉,敢吼她了!
她出身市井,沒念過書,但她心氣兒高,硬是供着兩個兒子都上了學堂。大兒子中了舉人,二兒子雖然運氣不好,一直未中第,但那又如何?鄉裡誰人不誇耀她?
她被捧着太久了,一時遭受這樣的落差明顯受不住,登時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了她曾經習慣的撒潑。
“哎呦我的命真苦啊!都到這個年紀了還要被兒子頂撞,我不活了啊啊啊!”
“李郤陽你不孝啊!我要去族長那裡告你!告你不孝順老母,不愛護弟弟!”
李郤陽忍無可忍,大叫道:“還不快把老太太送回院子裡?!沒見老太太失心瘋了嗎?!”
顧晦打了個哈欠,漠然看着下方吵吵鬧鬧的母子。
原以為買賣官位一事隻涉及到吏部,風雨閣的人在書房沒搜出什麼東西,卻意外在黃府後院井中搜到了些許沒燒幹淨的碎紙。
上面寫滿了人名,一開始段恕等人還以為是買官名單,後來連夜拼湊之後才發覺事情有點大。
那些個可以看清的人名,上面不僅有尚未參加考試的士子,還有上一屆已然外放前往地方任職的官員,職位不論高低,都是地方上實打實的父母官,而名字下面記了許多數字,雖然看不太清,但足以見得嚴重性了。
不僅僅是買賣那些虛職,小小員外郎也沒有那麼大的權力把手伸到地方上的實職,這已經涉及到了洩露春闱試題的問題。
春闱何其重要,這是成千上百萬舉子寒窗苦讀多少年企求往上走的通道。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小雨。
顧晦用油紙把記錄的小本包了幾層放在胸口,把揭開的瓦片放了回去。
沒想到一個小小員外郎居然能爆出這樣大的秘辛。
洩露春闱試題——這事兒麻煩了,密密麻麻的牽出許多官員來,朝廷勢力要大洗牌了。
這下有熱鬧看了。
但這都跟顧晦沒什麼關系。
他現在隻是風雨閣的一名探子,記錄好信息之後就準備走人,卻不想他的行蹤被人知曉——
“唰——!”
驚心動魄的一劍刺來,雨點淅淅瀝瀝地打濕了他的衣服,模糊了他的視線。憑借着對危險的感知,顧晦咬牙往後一倒,随即就是快速的翻滾兩圈迅疾起身,辨明方向就往前跑,然後直直摔進了不知道哪條巷子裡。
埋伏着的十餘位黑衣人一擁而上,顧晦借着夜色殺出重圍,幾個騰飛攀上屋檐,然後再次順着牆角滾落。
顧晦一骨碌爬了起來,他手腳靈活,又十分熟悉京城的大街小巷,那群人就算是窮追不舍,卻也被顧晦三拐六轉的失去了方向,最後一頭撞進死胡同。顧晦早料到此刻,冷雨凍得身體幾乎僵硬,但不得不說,這次刺殺挑起了他的興趣。
這段時日在沈穆身邊裝小綿羊裝習慣了,他都快忘了自己的處境。
大雨傾盆,沈府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華榕孤身前來,敲開了安靜的沈府。沈穆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就有些睡不着,正倚靠着松軟的迎枕看書,紅袖急匆匆而來,沈穆擡眼。
“公子,有一位自稱是刑部侍郎,名叫華榕的人來了,”紅袖聲音抖得厲害,“他說,有要事要與公子相商!”
劇情線緩慢挪動,011放下了自己心愛的玩具小魚,與沈穆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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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剩下,最後一個。
顧晦頂了頂上颚,好熟悉的血腥味,難聞的要死。
還是沈穆身上的味道好聞——他想回觀雪堂了。
他突然很想沈穆。
殺手自知被再一次甩掉,憤怒地踹了一腳土牆,然後飛快往回走。短劍橫空出現,刀光劃過了他的眼。
不知道顧晦是如何做到的,在對方雙劍緊密的防守之下,他居然還能找到一絲空隙,果斷一劍捅進那殺手的左胸,然後屈膝猛一踹翻!
“咳咳咳咳咳!啊——!”
殺手被這一陣恐怖的力道狠狠嵌進土牆,然後倒下,噴出血霧。
顧晦收回短劍,擡眸,走近。
殺手的下巴被一道強橫的力道卸掉,淩宇從土牆那頭翻了過來,偷觑顧晦的表情。
少主身手越發好了,就是這表情看着……好兇。
“交給你了,”顧晦把油紙包丢給淩宇,“把他帶回風雨閣,别讓他死了,也别讓他太舒服,活着就行,我要親自審。”
話畢匆匆離開,淩宇認命一點頭,開始打掃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