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松了口氣,正要說些什麼,顧至已先一步開口。
“讓你來救我的是誰?”
男人道:“他姓戲,與我是同鄉……”
顧至掃遍了原主的記憶,也沒找到一個姓戲的人。
他不由蹙眉。
原主的記憶雖然零碎,但最重要的親人與朋友都被他深深地刻在心中,哪怕所有人面容都模糊不清,他們的名字,原主至死也不曾忘卻。
這個姓戲的人,是從哪冒出來的?
正沉思不解,忽然聽到對面的男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頸間的傷是怎麼回事,誰傷了你?”
男人向前走了兩步,見顧至面無表情地擡眸,他隻得停下。
但這靠近的兩步,已經足夠他借着燈火看清顧至脖頸上的傷。
傷口還未完全結疤,顯然是近期留下的。
想起窗外的木檻,男人橫眉薄怒:“曹操竟如此對你?”
“……”
雖然并不想為曹操多解釋什麼,顧至卻也不想讓别人替自己背上黑鍋。
“不是曹操。”
顧至道,
“還有,你太大聲了。”
怒氣懸在半空,男人重新壓低聲音:“事不宜遲,快随我離開。”
顧至眉目未動:“為何要随你離開?”
“曹操如此折辱你,甚至不肯讓你處理傷勢,你為何要留下?”
顧至奇道:“曹操何時折辱于我?”
男人指着窗棂:“他将你囚禁在自己的前院,特地在這做了一間牢籠……”
想起自己要求建造檻欄時,曹昂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顧至此刻也開始欲言又止。
察覺到顧至神色有異,不用提醒,男人也反應了過來。
如果真是囚籠,為何大門不上鎖?
可……
男人困惑地虬起眉。
如果不是囚籠,為什麼要在窗邊弄個檻欄?那不是隻有在關押罪犯的監獄與檻車上才能看到的東西嗎?
所以,這檻欄不還是在折辱人?
可如果真的是折辱,顧至又沒有被關押,門口也沒有看守的人,以他的身手,為什麼不跑?
男人往日善思善學,此刻卻被繞得迷糊。
“曹操并未折辱我。”顧至示意男人查看屋内的擺件,
“讓你來救我的那人,叫什麼名字,與我是何關系?”
男人回神,直到此刻才有心思仔細查看屋内。
确實,如顧至所說,屋内一應俱全,并無苛待的模樣。
急湧上頭的怒氣徹底冷卻,男人奇異地看向顧至:
“你不認識戲煥?”
“戲煥是何人?”顧至反問。
兩廂沉默。
過了許久,男人才緩聲回答:
“戲賢弟與我一樣是颍川人。至于他與你是什麼關系……我并不知曉。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正病重着,迷迷糊糊地托我來救你,說完就陷入了昏迷。
“五天前,有人來找戲賢弟。那人自稱受戲賢弟所托,在外打聽你的消息。據他所言,你不在東郡,而是被周昕招兵……不久前被曹操抓走,被折磨得九死一生。”
聽到“折磨”與“九死一生”這幾個字,顧至擡了擡眼。
單看顧至現在的模樣,男人就知道這“九死一生”是無稽之談,無奈道:
“小道消息,難免會有不實之處。”
原主又不是什麼出名的人物,還需要精心編排小道消息?
顧至感知到其中的暗流,發現原主的死似乎沒有他所想的那麼簡單。
既然找不到頭緒,那他就去見一見這戲煥。
至于原主的哥哥顧彥……
顧至決定明天去找曹昂提一提這事。
“戲煥現在在何處?”
男人回複:“在東郡,由我一位醫匠朋友照顧。”
顧至撿起地上掉落的木棍,随手放在榻邊的矮幾上:
“天色已晚,徐兄不如在屋内休息一夜,我明日随你出城,前往東郡。”
“叫我老徐便是。”
男人走向門邊,往門闆旁的牆面一靠,與床榻拉開一大段距離。
他摘下暗紅色的頭巾,揣在懷裡,
“你去睡吧,我在這靠一晚……”
話還沒說完,門外忽然傳來些許聲響。
“隻有前院有空置的卧房,倒是委屈荀兄了。”
“将軍言重。今晚我與侍從本該在城外幕天席地,得了将軍的住處,已是承了重情,如何能說委屈?”
門外傳來對話,即使兩人刻意壓低了音量,也還是順着門縫傳入顧至與老徐的耳中。
老徐不再說話,抱着肘,等兩人離開。
顧至依據聲音與談話内容,确認院中的二人是曹昂與荀彧。
隻說了兩句,聲音便停了。
連微弱的腳步聲也随之消失。
老徐貼着泥牆的背部逐漸舒展,神色放松。
顧至卻是收斂了漫不經心的神色,蓦然看向木門。
曹昂與荀彧并沒有離開。
方才的人聲與腳步,是在他的房門前消失的。
曹昂與荀彧……此刻就在他的門口。
倏然,顧至看向老徐的腳。
這時,曹昂的聲音再次響起,與房門隻隔了不足一丈的距離。
“荀兄,你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