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親王的一部分賬本由宋卿過目,她在得知西北大敗的戰事之後,忽然想起一月前的糧食賬本。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些什麼,便以二次檢查為由,又看了次賬本。回來便将内容默寫下來,細細研究。
靖安親王這次去是慰問戰士和獲得戰功,也押送了糧草。宋卿卻發現親王府帳本中有一部分糧食被存放在了西北關隘四周,加上靖安親王戰功傳來,宋卿細細研究了。
卻悚然發現,靖安親王這次能迅速的組織反擊,就是因為存放在西北關隘四周的糧草。
那麼,世界上有這麼湊巧的事情嗎?還是早有預料?
皇子洩露關隘圖是她意料之中嗎?所以,她為了戰功,坐視士兵被殺,百姓被屠?然後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
宋卿覺得靖安親王不是這樣的人。
可是,這次戎族入侵,讓西北的勢力大洗牌,魏國公府更是青壯戰死,後繼無力。皇室收攏兵權,親王獲得美名,隻有失去一切的百姓欲哭無淚。
她不敢問,也不能想。隻能将一切壓在心底。
山色的帳子垂地,柳色的穗子輕搖。宋卿一卷被子,沉沉睡去。或許,君王與臣子的裂痕就是這樣來的。
但是,明日太陽升起的時候,她依舊是靖安親王忠誠的臣子。
隻是,玻璃有了縫隙,開裂的時候還會遠嗎?
回京的車隊綿延數裡。
靖安親王一身戎裝,大馬金刀的坐在馬車裡整理京中的各種消息,鳳眸殺氣凜然,“那兩個畜生如今如何了?”
心腹道:“二位皇子已經被軟禁在宮中。陛下急怒攻心,罷朝幾日。”
靖安親王捏緊了瓷杯,“軟禁?”她語氣漠然,卻帶着森森殺意,“他們該千刀萬剮!”
是,她知道關隘圖會被洩露,所以弄了一份假的過去。隻是,她沒想到,那兩個王八蛋的母族還挺有本事,弄到了真的。她原本想借着假關隘圖洗牌西北勢力,卻沒想到——
她閉了閉眼。眼前滿是孩童的無助哭聲,傷者疼痛的哀嚎,還有戎族蠻人猖狂的笑聲......
這是她唯一一次算錯。
數月奔波,到了京城,當今帶着文武百官相迎,本事喜事一件,但是漫天白紙翻飛,衆将士臂上的白麻刺目。
靖安親王被迎入宮中,将士各自安頓。
朝堂上數日拉鋸,兩位皇子賜鸩酒,母家滿門抄斬,抄沒家産,年歲不足七歲者沒入官奴。
官奴幹的可不是陪人的活,幹的都是些苦活累活,保證他們這輩子生不如死。
有戰功者加官進爵,賞賜金銀綢緞。魏國公府顧行舟被賜了爵位,三代始降。宋卿站在朝堂上,漫不經心的想。
啧!爵位的紛争怕是要開始了。
靖安親王站在禦案左側,已是太子的态勢了。
下朝後,宋卿被靖安親王叫去賞花。
牡丹亭中,宋卿與靖安親王相對而坐,石案上擺着瓜果,亭下各色牡丹盛放。
宋卿把玩着一朵折下的紫色牡丹,隻聽靖安親王道:“大半年未見,言之看起來話少了些。”
宋卿笑道:“西北的傷亡觸目驚心,言之有些傷感。”
靖安親王像是無意道:“我怎麼聽說你看了上半年的賬本兩次?本宮記得言之算賬從未錯過。”
宋卿面不改色,但是心髒狂跳,垂下的眼眸掩住了緊張,她覺得她像是在面對一頭兇獸,一旦她答錯了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她權衡之下,還是老實道:“言之覺得糧草儲存的地方不太對。”
靖安親王細細說了她的計劃。
宋卿看似放下了心,眼眸裡都是放松。
還好靖安親王沒有在這麼喪心病狂。
她陪伴靖安親王用過午膳,才坐上馬車回府。一上馬車,她眼眸中的親近便消失不見。是她沒想過傷亡會如此之大,但是,她的計劃裡從未在乎過普通百姓啊!
靖安親王坐在太師椅上看書,一旁的心腹道:“宋言之大人剛剛逾矩了。”
靖安親王漫不經心的翻過書頁,道:“她說了實話。”
這就夠了。我容不下背叛。
三日後,魏國公府的靈堂。
宋卿帶着蘭溪給顧行舟上了三柱香,安慰了似乎瞬間衰老的魏國公夫婦,又看了守孝的喬木和容曳,便去了外花園。
宋卿站在一顆楓樹下,金黃色的樹葉滿地鋪墜。
一個瘦弱俊美的男子跟随蘭溪而來,行禮道:“大人安好。”
宋卿打量着面前的宋元佑,程榛榛與顧行舟的親生子,長容曳喬木一天的長哥兒,“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