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百年,地府難得清淨了一些時日。
因着王隽統計好了地府孤魂往生的記錄和善惡因果的數據,整個閻王殿繁雜的事務也更有條理,不僅閻王處理起來更得心應手,連帶着手下的牛頭馬面也減輕許多負擔。
他們都知道是王隽帶來了人間的“計算機”派上了大用場,内心對王隽的牢騷也少了些,偶爾在閑暇之餘,也會對此新鮮事津津樂道。
巡邏的小鬼對着身邊悠悠哼曲的夜叉說:“你說這個王隽是不是魯班轉世呀?那個雞蒜什麼的玩意兒我活着的時候從來沒見過。”
夜叉嗤之以鼻道:“我一聽這話就知道你死得早。華夏曆史這麼長,你就知道個魯班?”
小鬼撓撓頭,“畢竟我也很久沒到人間去了。”
夜叉抱臂哼了一聲:“我看呀,她必定不是個普通凡人修煉成仙的。八成是個有後台的到咱們地府曆練來了。不然閻王爺怎麼任由她在地府折騰也不反對?”
“話是這麼說,可她畢竟受天帝所封,是個正兒八經的神仙。雖說她現在是沒有官職,但也比你我強得多。”小鬼聳聳肩道。
“怎麼,難不成以後地府還輪得上她當家?”夜叉不以為意,顯然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畢竟天界地府的人員一直很穩定,千年萬年來也不曾有過變動。他可不信一個修為尚淺的小仙能掀起什麼風浪。
“我倒是覺得人家挺好的,你看我們這幾百年來不也輕快不少?”小鬼的聲音在夜叉不屑的目光中越來越小。
“你真以為她真心給我們減輕負擔?告訴你吧,這都是一時的!”夜叉壓低了聲音,“我悄摸打聽過了,人家就是來咱們基層鍍鍍金,萬年後還要回天庭呢。”
小鬼誠惶誠恐道:“難道她是天帝派來考察我們的?”
“誰知道呢?”夜叉似是習以為常,滿不在乎地又将手裡的燈籠搭在肩上,“反正咱們啊,不管幹得多好,在上面都說不上話。但隻要出了點纰漏,就得被丢到輪回處做個不知生死的畜牲,那才慘呐!”
正當他們為自己腦補的“悲慘”的命運哀歎時,一聲陰恻恻的笑聲從身後響起。
“我看你們是真清閑過頭了,什麼話都敢說。”
夜叉小鬼回頭,見是黑白無常二人後,幹笑着行禮道:“兩位老爺好。”
白無常雖笑着,眼中無半分笑意,直盯着他們,“我再三說過,不準妄議天界的事,怎麼這麼快就給忘了?”
兩鬼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回答。
白老爺可是地府公認的“笑面虎”,更是閻王爺身邊得力的助手,平時說話做事謹慎不多言,但隻要開口那就是說一不二,誰能不畏懼他笑容下的權威?
之前有幾個私下抱怨天帝派來王隽給他們添麻煩,立刻被白老爺處置了。還有心中不服狡辯的,通通發配到地獄去幹最苦最累的活兒了。
眼下他們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隻好向一向寬和的黑無常投去求助的目光。
黑無常隻得插話道:“老白,咱們還得去向閻王複命呢,别耽誤了。”
白無常撇了撇嘴,看着戰戰兢兢的兩鬼,悠悠道:“王隽現在是咱們地府的人,不說你們這幾日的輕松多虧了她,也得為地府上下團結着想。何況閻王都沒說什麼不是,自然也輪不到你們質疑。”
聽見白老爺松了口,夜叉和小鬼忙點頭稱是。
黑無常歎氣道:“行了,忙去吧。别一天到晚嚼舌根子。”
兩個鬼如釋重負,逃也似的溜了。
白無常冷哼一聲:“你是好心,我成得罪人的了。”
黑無常調侃他道:“行了老白,我還不知道你?我是沒想到你還挺維護她的。”
“得了吧,我是看不上她又愛異想天開又一副樂天派的模樣。”白無常頓了頓,補充道:“她性子是直沖沖了些,但心地還是好的。”
黑無常甚是贊同,畢竟王隽的鬼點子真的多。要不是那個“雞蒜技”什麼的玩意,他和老白到現在都得在閻羅大殿忙得不知天昏地暗呢。
雖說這大多數的忙也是她引起的……
“說不定以後咱們幾個還能混個閑職呢。”黑無常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白無常挑起灰白的柳葉眉,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你也覺得王隽是為了地府才這麼賣力?”
“不然呢?”黑無常不解,随即恍然大悟。“哦——你是說,她還真是下基層曆練的?”
白無常輕笑:“剛還說不要議論這些瑣事,你怎麼又說起勁兒了?”
黑無常攤手道:“誰讓咱們根本查不着她十世前的來曆呢?”
白無常沒吭聲了。
自王隽上次從波傲隆國收服魔王和數不清的鬼魂回來後,閻王就暗地派他們兩個去探查王隽的底細。隻是王隽的前世再普通不過了,沒有絲毫異樣。
他現在雖沒有依據,但他能百分百相信,這個王隽的來頭絕對不簡單。
“對了,聽說她還在跟那個叫秋千的鬼魂搗鼓一些新玩意兒?”
白無常搖頭無奈道:“這都過了多久,她還不肯放那鬼轉生?這樣一定會有心思不正的想從她這裡走捷徑的。”
“咳,就依那丫頭日夜不休的工作量,誰願意從她那兒走捷徑啊?”黑無常一想到她在地府不知疲倦地上蹿下跳,打心眼裡佩服她源源不斷的活力。
“閻王爺不都囑咐咱們了嘛,就讓她自個兒琢磨去吧,省得她把那些怪點子用在我們身上,徒增煩惱。”
“不行,還是得看看去。這要沒了人監管,她更不知輕重了。”
白無常話音剛落,就消失在一溜白煙中。
黑無常無語:剛還說自己不在意呢,依他看,老白明明比誰都害怕王隽犯錯。看來老白是真把王隽當自己人了。
在閻王殿單獨開辟出來的院子裡,王隽在一聲聲似遠非近的呼喚中,從滿是機器的空隙中擡起一雙茫然呆滞的眼睛。
“你看着像個鬼。”白無常毫不掩飾地嫌棄道。
哪有女仙這般不修邊幅的?頭發也不梳理,就随意紮成一個丸子,插了根簪子。
再看看另一個從機器中冒出同樣無神的眼睛,白無常的語氣重了幾分:“王隽,你還真打算讓一個不知姓名真假的亡魂跟着你?他遊離六道之外數年,孟婆不能送他往生,他也不可能入仙職,你想就這樣捆綁着他為你做牛做馬?”
匆匆趕來的黑無常見一旁的牛頭馬面面色不悅,尴尬解釋道:“老白的意思是做牛做馬很辛苦的……”
白無常見王隽神思逐漸清明,忍住沒說出更難聽的話,繼續勸道:“你這樣可是在害他。”
“怎麼會呢?”王隽的語氣有幾分心虛。
她也不是沒有底線的,幾百年了,眼見着秋千跟着自己任勞任怨也沒有半點兒抱怨,她就是臉皮再厚,也不能讓他白打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