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再悲傷了?”王隽調侃他道。
“說來也怪,我以為我會悲傷會憤怒,可就在他那一刀下,我好像死了一次。”他一頓道。“連帶着所有的親情也斬斷了。”
“其實更早之前,在他獻祭我的母親的那一刻,我便沒有了父親。”
他帶着輕松的笑意,仿佛重生了一回。
“可說來也不怕你恥笑。”狼月似是難為情。“盡管知道我的同胞沒有了血性,盡管知道他根本不配為父,更不配為首領,我也不想看着他們就那樣赴死。或許,這是一種身為狼族的責任,是斬斷了血緣也無法抛舍的東西。”
王隽贊許地點點頭,“我明白。因為你守護的是狼族的榮耀,而非他們。”
她的目光看向遠方,陷入回憶中。“仇恨也并非我的目的。對我而言,能讓他們生活在更好的世界,是我為之奮鬥終生的力量。”
“他們?”狼月不解。“你說的是神仙嗎?可神仙已在這樣的世界了吧?”
王隽笑而不語。
玄鳥趴在原地,歪着小腦袋仔細聆聽。
他們不同身份,不同立場,甚至不同的種族在描述同一種理想,這多麼令自己懷念。
因為這一幕,它已經太久沒看到了。
“對了,既然聊了這麼多,你可有降伏萬妖國三魔頭的計劃?”
狼月見王隽氣定神閑的模樣,沒有意識到自己開始對她産生強烈的依賴和信任感。
“沒有!”
王隽見他的神色冷了下來,忙補充道:“沒有太多。”
“也就是說你們根本沒有什麼計劃,就把我拉下水了?”狼月無語道。
“什麼拉下水?别說的這麼難聽好吧?”她強辯道。“這是你自找的,啊不,心甘情願的。”
狼月為她鼓掌:“呦呦呦,說得好啊。你這麼會說,怎麼不去傳道啊?你肯定說得比那個什麼狗屁神女要好。”
呃,她還真是來傳道的……
“對啊,我就是來傳道的。”她仿佛明白了什麼,大喜過望。她抱起還陷入回憶的玄鳥旋轉跳躍。
“我的腦子長出來了!”
狼月啧然:她瘋了。
“狼月!”王隽鎮定下來,“第一步,先将我的棒槌修好。”
“唰”地一下,狼月面無表情地把棒槌交給她,“修好了,然後呢?”
“明日萬妖國盛宴,他們一定會将所有的人和妖當作祭品放置于地面上。到時候我将會用我的超能力大鬧一場。”
“憑你這三無神仙,要與三大魔頭抗衡?”狼月質疑道。
“不能面對面,那樣我沒有勝算。”王隽淡定的說。
“不過狼月,我有件事想向你确認。”
“什麼?”
“關于三大魔王的信息,你還知道什麼?”
見她認真的模樣,狼月也收起調侃的口吻。
“忘憂太歲,是不過千年修為的虎妖。其胃口堪比饕餮,聽說它從未有一刻停止吃的欲念。”
“永遠不知滿足,隻知享樂,此為貪。”王隽沉聲道。
“覆世天王,是心狠手辣的蠍子精。平日最愛奴役人妖,尤其最厭惡人類,喜歡百般虐待,并以此為樂。”
“因惡生恨,此為嗔。”
“萬宗神女,你已經知道了,是天界逃出的堕仙。以證大道為由,控制引導信徒相互殘殺。”
“欺人欺己,執着于自我,此為癡。”
聽狼月說完後,王隽深吸一口氣,沉默半晌後擡起頭:“我突然想起一句話——”
“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
還有一句疑問她未從口中道出,這三大魔王共聚此地,是不是一種巧合?
此時雲霧遮蔽月輝,王隽晦暗不明的臉蒙上一層陰翳。
“你意思是有人故意為之……”
狼月恍然大悟,臉上露出驚恐和憤懑之色。
王隽阻止他道:“哎哎,不可說,不可說。也許是我想多了。”
這還不是他們有資格讨論的事情。
“不過現在,我倒知道該怎麼做了。”王隽緩緩站立,挺拔如竹,直立于天穹。
“我會成為吸納所有善念邪惡的容器,讓他們都聚集在我的體内,這樣我就有了與他們抗衡的能力。”
玄鳥立刻會意她的意圖,忙開口阻止她:“且不說你的身體能不能容納那麼多亡靈,就憑那三大魔頭,如何能被你降伏,如何被你吸納?”
狼月卻不解她意:“我沒聽錯吧?你的意思是要吃掉他們?”
“對!”王隽心意已決,“正因為我不能吸納太多亡靈,所以我們需要先解決忘憂太歲,借助它的力量,對抗其他兩個魔王。”
“不可以。”玄鳥急得跳腳,“這風險太大了!”
“沒關系的。”王隽微笑,“隻有這個辦法了,不是嗎?”
狼月從未見過她如此決絕的一面,甚至自己打心底認為這計劃荒謬至極,卻也不由得相信她。
他們在靜默中等到月落西沉,等到第一縷朝晖驅散了夜中不可說明不可看清的混沌,終于等到萬妖國的方向傳來了慶祝的喜樂聲。
同時還有四面八方前來朝拜的人國妖國。
士兵壯士在漫天風沙中目光不移地前方開路,後面跟随的寶馬香車匆匆駛過揚起沙塵的土地,撒下淨水花瓣。兩邊鼓聲奏樂不斷,舞姬身動步旋不停。
紅頭鷹高空盤旋,目光随着百千條車馬隊伍的涓流,慢慢彙聚到萬妖國的深淵。
無論他們之前是貴是賤,都在此時躬身,等候着這片大地上唯一的霸主。
深淵中率先湧動而出的,是他們親自挑選出的,服侍主人的“幸運兒”。
他們曾是自己的敵人、子民、同胞、親友,也是此刻,他們面前不可直視的存在。
漫長的等待中,深淵中迸射出三道光線,直逼蒼穹,欲比天高。
地上的“蝼蟻”終于得以仰望他們的主人。
“三天尊在上,請受吾等敬拜!”
王隽隐匿于妖群,冷眼瞧着這一幕,一言不發。
這是群妖歡宴的高潮,也将是落幕的餘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