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早該想到的,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自己依舊拗不過她。
不過,它其實在更早之前就做好了決定。
因為白無常和閻王等人已經懷疑自己的身份,加上王隽也對自己有些疑慮,它便趁着王隽昏迷的時候,離開了三天,獨自飛往遙遠的西方聖界小須彌山。
在那裡,蓮吉菩薩已經等候自己許久了。
見到它後,他滿眼期待地看着自己:“她怎麼樣?還是和以前一樣嗎?”
玄鳥半天沒敢吭聲,直到頭頂傳來無聲的歎息。
“我猜,她是不會回來了吧?”
玄鳥這才揚起腦袋,眼中充盈着淚,不停地道歉:“如果不是我在她第十世時晚去一步,也許結果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蓮吉菩薩的聲音依舊溫柔,“這不是你的錯。何況你一直在幫她,為她排憂解難,能做許多連我也做不到的事。”
他的目光看向東方,語氣落寞,“也許世尊有他的深意,我們隻需耐心等待即可。”
“對我們而言,不會太久……”
玄鳥像是犯錯的孩子,隻是不停地道歉:“對不起。”
除此之外,它的欲言又止,也被蓮吉菩薩立刻會意。
他了然一笑:“玄鳥,去陪她吧。”
“她的路還很長,有你在她不會孤獨。”
“去吧,去吧……”
玄鳥依依不舍地在小須彌山的高空飛旋數圈,最終消失在天界。
回來之後,它便再也沒了顧慮。
“我選擇了你。”玄鳥微笑地說。
接着,它釋然地又重複了一遍。
“我選擇的是王隽。”
她臉上重新綻放出笑意,“以後上天界,你也會與我一起吧?”
“當然。我已經做好了決定。”
“其實我走的路有點叛逆。”王隽不好意思了。
玄鳥翻了個白眼,“現在知道不也晚了?還有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很叛逆,隻不過沒想到你都快到欺師滅祖的程度了。”
“哎哎——可不敢胡說哈。”王隽忙堵住它的嘴。
“不過那又怎樣呢?我已經答應過你,無論如何也會在你身邊。”
王隽狠狠地擦抹了下眼角。
“我曾聽過這麼一句話:不管是在地府還是天界,不管在哪兒拜什麼佛,求什麼神,人生的路都是一樣的,隻管遵循本心繼續走下去便是。”
“這話聽着不錯。”玄鳥還沒說出後面的那句話,王隽便笑着接話:“對,這是我師父曾說的。”
玄鳥沉默了,因為說這話的人應該沒有好下場。
王隽笑着看向無燼之海漫天的黃紙,眼中凄然。
第一次來到無燼之海,她看到了自己提前為師父寫滿祈福之語的黃紙。
那帶着師父名字的祈福疏文沒有如自己所想,到達上天神明處,皆悉數被席卷吞沒進了無燼之海。
親眼目睹真相的那一刻,她承認自己的心動搖了。
她是該怪人類自己創造的儀式自作多情,還是該怪神仙無視人類的尊敬?
她從沒有向任何人說起過,為何第十世,她跟着青鳥走入了青雲觀。
因為在她五歲的時候,母親在佛廟生産的事情上了報紙。
輿論風向突然逆轉,随喜贊歎的聲音瞬間變成了指控。
有人指責母親不負責任,擅自在足月時出行,影響了佛廟清淨,沾染世俗的血腥。
有的人質疑母親為作秀故意在寺廟生産,是封建迷信,企圖讓自己的孩子成為“佛女”,故作噱頭。
于是從那天起,她的出生多了幾分玄幻色彩,也多了陰謀和不祥的符号。
甚至自己進入青雲觀後,流言蜚語的紛擾也未曾間斷過。
她前十世裡受過的種種傷痕,皆出自于人,是她現在最想要拯救的人類。
父母在世時,也總對自己說,錯的不是佛菩薩,而是人自以為是的愚昧。
她也曾對此深以為然。
隻是父母離世後,她便不這樣想了。
父母一生行善,就是這樣的結果嗎?
可自己查閱過他們的往生資料,他們當年的早逝,是為了下一世享受更多的福報。
他們今生種下的善因,都要在來世兌換。
多麼可笑!
人們錯在不該以神佛為信仰,為滿足自己欲望的工具。
神佛錯在不該用輪回往生的權利将人的命運握在手中。
他們都錯了,都錯了!
王隽來到誕生自己的寺廟,看着滿殿的神佛塑像,目不轉移。
這一次,她沒有點燃香火,沒有奉上功德錢,更沒有跪下。
她隻是看着他們,就像“他們”看着自己。
“你們在看着嗎?”
可你們隻是看着,什麼也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