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望鵑的臉色愈發難看，緊握槍的雙手因憤怒顫抖不止。

許久，她才從那憤恨之中抽離。

“我知道您想激怒我，讓我放下。”項望鵑咬牙笑了，“可效果完全相反。”

“我更想毀滅這個世界了。”

王隽面色微愠：“不是讓你放下，而是讓你别總拿冠冕堂皇的說辭作借口。”

“正如你所說，我審判不了模糊善惡的人。可是我看得清，一個人所言所行到底是為了什麼。”

王隽派出的最後一個分身已經回到了體内，她也因此完全知曉了項望鵑所有的計劃。

“如果你自诩為正義，那麼給那些孩子體内安裝炸彈，讓他們重新回到夢魇之處，為你的計劃獻出生命又算什麼？”

王隽隐忍内心即将爆發的憤怒，冷笑質問：“算合理的犧牲？”

“讓别人為正義送死，自己置身事外。”

她嘲諷道：“好一個正義啊。”

“啊，果然是無所不知的神仙。”項望鵑攤手笑道，“看來被您發現了呢。”

王隽忍無可忍道：“那你的行為與那些權貴有何區别？”

“那些曾視你為希望的孩子，如果知道拯救他們的人，再次剝奪他們生的希望，該有多麼痛苦！”

項望鵑垂下眼簾，“他們早就知道了。計劃開始前，我就對他們說過。他們是願意的……”

“住口！”

王隽顫抖的手對準她，“到底是自願，還是被自願的？這個答案，你心裡清楚。”

項望鵑怔住，不知如何回答。

王隽竭力抑制自己的痛心，質問她：“你的姐姐項望娣也是自願的嗎？”

果然，項望鵑的臉因她的話抽搐了起來。

因為她最不願意承認的，其實是自己和父母是一樣的事實。

她捂住自己的臉，矢口否認：“不，我跟他們不一樣，我不是為了我自己！”

“以暴制暴，以惡制惡并不會給世界帶來正義。”

王隽滿眼哀憫：“收手吧，隻要回頭，你的人生将再次迎來重生。”

項望鵑的指縫中露出凄然無助的眼，“呵呵……”

“這樣的世界，沒有了愛，沒有了姐姐，重生還有什麼意義？”

“我不會回頭，也絕不後悔。”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就算與他們共赴地獄，我也——”

“絕不停手！”

在王隽的愕然中，項望鵑踉強撐着站了起來。

她的淚眼滿是決絕，微笑着回視王隽。

“您是一位令人尊敬的神仙，我永遠不會動搖對您的信心。”

“也許我是這世上您唯一的信徒，所以還請您答應我，什麼也不要做。”

她苦苦哀求着，“就像那些神明一樣吧，隻是看着就好，我也不會埋怨什麼。”

“這是人間的是非，本就與您無關。”

王隽堅定的搖頭道：“不，我絕不會看着你堕入地獄，也不會對世界的災難袖手旁觀。”

項望鵑将槍對準了她，王隽不為所動。

凡間的武器傷害不了自己，可若能讓她洩憤，減輕些許怨恨，便是真的也無妨。

她看得出項望鵑扣在扳機的手微微顫抖，明白她的心在動搖。

王隽忍住繼續勸她的話，與她面對面的僵持着。

自己已經幹預過她的命運，救過她一次。而在命運新的轉折點，需要她自己選擇：

是回頭重生，還是決然赴死。

“砰砰”兩聲後，子彈不偏不倚地射中王隽身後神像基座，神像轟然倒塌在地。

項望鵑給了王隽意料之外的回答。

她的笑容松快許多，“我會将有關您的照片和塑像全部銷毀，絕不會給您的意志抹黑，絕不會讓後人因我的罪行遷罪于您。”

王隽沒有想到：她竟要撇清與自己的關系，為自己留下清白？

“這是我唯一能為您做的事。”

項望鵑對着她虔誠地跪拜，伏地不起。

“抱歉，我還是令您失望了。”

王隽定在原地，仿佛是一座新塑的像，無悲無喜。

她說會銷毀自己存在的所有證明，那麼她在人間的任務完成，可以回地府複命了。

等到這個世界開始新的輪回，她可以再次回到這裡傳道，用自己新的規則重建世界的秩序。

這不是很好的結果嗎……

項望鵑伏地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王隽的回應。

看來自己不配再得到她的回應了……

既然如此，就讓她再看一眼自己的神吧。

等到她生命的終點時，不至于想到的都是往日的苦痛和仇恨。

這時，頭頂有溫熱的雨潸然落在她揚起的臉。

“再好的結果于我而言也沒有任何意義……”

項望鵑還沒反應過來，那雙沒有溫度的手撫摸着自己的發絲，滿聲憐惜：

“我修煉成仙，背離兩界，不是為了看自己的同胞就這樣毫無意義的死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