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三個人,那不是我大哥殺了兩個之後偶又自殺了嗎?這難道還有什麼可查的?”
“當然有!”王天行一拍桌子,看屋子裡誰也不像好人,“整個上海灘,誰不知道這杜老爺子得癌症都快半年了,卻一天也沒閑下來,開業剪彩、出入酒宴是一個也不曾落下。他這樣性格的人,怎麼可能說自殺就自殺了?這其中一定有隐情!害他殺妻殺子後又自殺的人說不定此刻就在這間屋子裡!”
“哎呦王探長,這麼大罪過我們可不認啊。大哥他一向都是特立獨行,誰也不聽、誰也不信的,怎麼會因為别人幾句話就做出這種事,你可别什麼屎盆子都往我們頭上扣。”
王天行聽這些推三阻四的話已經聽膩了,“總之我來就是告訴你們,别想着現在就分遺産,說不定你們裡頭藏着真正的兇手。在我沒有找出真相之前,你們最好别動杜伯威的财産。”
杜伯佑在商從商不敢惹王天行,杜玉琴一個婦人可不懂這些。
聽到說不讓分财産,她立刻急了,“憑什麼不讓分遺産?探長你可别占理不講理。當初我大哥一家死的時候你們所有人都肯定這是自殺,既然是自殺哪兒來的兇手?再說要是你一天抓不住這個所謂的‘兇手’,難道我和二哥一輩子等着餓死街頭不成?”
“至多一個月,或者倆禮拜……總之現在這樁案子我全權負責,你們都給我挨個接受審問……”王天行看一眼書房,視野、采光都還算不錯,“就在這間屋子裡問,其他人都先出去,一個個來。”
王天行第一個叫了杜伯佑問話。
其他人走出去的時候,杜玉琴突然轉神過來,指着喬韻芝鼻子低聲道,“待會兒你可小心點,說錯話我撕了你的嘴。”
“撕了你的嘴、撕了你的嘴。”
身後突然的聲音吓兩人一跳,擡頭一看才發現是挂在大廳一側金絲鳥籠裡的一隻鳳頭鹦鹉在學杜玉琴講話。
不光這隻,整個大廳四角分别放置了四架金絲落地鳥籠,裡面兩隻白色鳳頭鹦鹉和兩隻黃鹂,據說價值連城。
曾有記者采訪杜伯威的時候粗略統計過,整座杜公館裡各種鳥類二十餘種,加起來足有百餘隻,分别被杜伯威放置在這座公館的花園、走廊、大廳和他的卧房、書房。從晨起到入夜,整個杜公館動辄就是連天的鳥叫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隻有别館用來提供給來客住宿,為此可以不用放置鳥籠,幸免于難。
外頭好事兒的人,說不上是眼紅有錢人花錢任性,還是純粹獵奇心理,私下裡都管這杜公館叫“囚鳥館”,說是杜伯威其實最恨鳥兒,才建了這棟公館來,發誓要把全天下所有的鳥兒都囚禁起來。
“該死的畜生。”
走到客廳,衆人作鳥獸散再沒人理會喬韻芝,她慌張又羞怯的心才稍稍平靜下來。
作為不速之客,她不敢堂而皇之在客廳就坐,于是隻好悄悄在主館一樓附近轉悠。她貼着牆壁悄悄走到書房旁邊,原本是想偷聽王天行審問杜伯佑,沒想到拐過走廊突然被眼前一隻巨鳥吓了一跳。
“啊。”
她捂着胸口後退兩步,仔細看才發現那是一個立在走廊盡頭的銅雕像。那雕像比她還高出一個頭,頭是一隻尖嘴鳥兒的造型,身上被密密麻麻的各色羽毛圍滿,像是穿了一件用鳥羽制成的衣服。
“這是黃鹂鳥的鳥首。”
霍茂謙溫潤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韻芝回頭,見他不知何時戴上金絲邊眼鏡、脫下外套,一身白色襯衣外面穿着黑色馬甲,一根懷表的鍊子從他胸口衣兜裡掉出來,又連回馬甲裡面,扣在襯衣上,讓她不禁開始猜測,他會喜歡什麼款式的懷表。
半卷的衣袖露出好看的手腕線條,男人隻身靠近,一伸手竟然将銅鳥首摘了下來,遞到她面前說道,“這是杜老爺最喜歡的鳥,他将這些年養的鳥兒掉的羽毛都收集起來,做了一件霓裳羽衣挂在此處。後來恐這衣裳寂寞,有專門打造了這黃鹂鳥的頭盔安在上頭。”
喬韻芝轉頭看去,果然發現銅首下面支撐住整件衣服的,是一隻撐衣架子。
她大着膽子去摸那銅鳥首,摸到眼睛的時候眼珠子突然轉了一下,吓得她趕緊縮手。
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态,她擡頭看向面前斯文俊秀的男人,發現他正直直盯着自己看以後,抱歉地笑了一下,他的眼瞳變得深邃。
“沒想到,你笑起來更好看。”
突然的誇贊讓韻芝有些無措,就像被鳥兒胸脯上最柔軟的毛輕輕掃過脖子,有些癢。
距離拉近,霍茂謙這才看見她左臉頰上還有方才被飛濺的碎石劃到的傷口,細細的一條血線,在少女白嫩的肌膚上十分顯眼。
他趕緊将銅首挂回去,關切道,“忘了你臉上有傷,我帶你去客房處理一下。”
“不用了,”被他盯久了,韻芝自覺臉頰滾燙,“不疼的。”
相比霍茂謙眼中的欣賞,一旁張媽匆匆路過,看雕像的眼神像是在躲避瘟神一般。
“霍律師、喬小姐,快離這東西遠些,小心被它沾染上。”
“為什麼如此說?”她不解。
張媽神神秘秘,見四下無人才又開口,“這東西會走路,我好幾次晚上起夜,聽見動靜進來,都看見這東西移了位置,白天又原封不動地移回去了。還有一回,我看見這東西真像黃鹂鳥似的,揮着翅膀在走廊裡亂飛呢!”
啊?
這可就有些瘆人了。
喬韻芝縮了縮脖子,因為之前哭太久的緣故,說話還有些鼻音,“那怎麼不扔了它?”
“老爺不讓啊。”她像是打開話匣子,自顧自繼續抱怨道,“要我說,老爺、夫人和少爺的慘案多半都是這東西引起的,早就聽說養鳥太多不吉利,哎……要不是杜老爺給的傭金實在可觀,我家裡又有兩個藥罐子要養活,我就是死也不願意在這裡做活……聽說守門的老趙說,老爺夫人和少爺出事兒那晚,他還在門口看見鬼了呢,真是邪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