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律所工作的人,會認識家事法庭的護士,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嗎?”
霍茂謙的目光坦坦蕩蕩,喬韻芝與他對視的幾秒也絲毫不見退縮。她收回目光,這才想起身後還有個王天行。
“對了王探長,這一路上忘了問你,來醫院找我做什麼?”
王天行“啊”的反應過來,一拍腦門說道,“你提醒我了,我是來找你問杜家私生子的事兒。”
喬韻芝聞言又看了一眼霍茂謙,男人表情平靜,面不改色。
“這裡人多口雜,還是到我辦公室去說吧。”
三人剛走進律所門口,幾個巡警從拐角街上發現王天行的身影,邊喊邊追上來。
“做什麼?沒看見老子在查案嗎?”
小巡警跑得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道,“不是,探長……是那個杜家……”
杜家兩個字像是一道閃電,瞬間擊中喬韻芝三人僵直後背,緊張起來。
“杜家,杜家怎麼了?”
“杜公館裡人來人,說是杜三太太賴在杜公館不走不說,還要把杜老爺養的那些鳥全放了,要麼就一把火全燒死。那宅子裡如今沒個管事兒的主心骨,所以就派了仆人下山來、來報警。”
“怎麼沒有主心骨?說好了在查清杜家滅門案之前誰也不準動杜家的東西,當老子之前說過的話是放屁是不是?”
王天行怒火中燒,眼看着就要被巡警拉走,霍茂謙趕緊把人又拉回來,“我也一起去吧,畢竟杜老爺的房子和鳥一直都是我在打理。”
喬韻芝古怪看他一眼,開口附和,“我也去。”
小汽車不到二十分鐘就在杜公館門口停下。
王天行帶頭走進去的時候,整個大廳已經全亂套。金絲鳥籠全部打開,裡面的鳥兒在主館三層樓之間上下翻飛,引起花園裡尚關在籠子裡那些鳥叫個不停。沙發上、茶幾上落滿鳥羽和糞便,全然沒有當初她初次踏入時井井有條、一塵不染的模樣。張媽和老趙帶着下人們上蹿下跳捉鳥,整個屋子裡一片狼藉。
“住手!都給我住手!”
杜玉琴一身碧綠色繡牡丹絲絨旗袍,正靠在一隻落地金絲鳥籠旁邊抽煙。看見王天行身後還跟着霍茂謙和喬韻芝,臉上滿是譏諷。
“不過是放幾隻鳥兒罷了,也能驚動警察?要我說,還是咱們上海的治安太好,警署裡面的人都沒事兒幹,太閑了。”
王天行走到杜玉琴面前,居高臨下瞪着她,“前幾天來警署沒鬧夠,現在又來這裡鬧是吧?”
“我有沒有胡鬧,王探長你心裡清楚。”她一口煙圈吐在王天行臉上,冷聲質問他道,“前幾天我來警署保釋我二哥,你非扣着人不讓我帶走,害得我們杜家僅剩的頂梁柱如今也倒了。陳家人又給我氣受,我還不能回我大哥的房子裡住兩天嗎?”
“杜伯佑多條罪行壓身,這種情況是不允許保釋的,當時我就解釋過了……”
“那又怎麼樣?你們就是看我們如今拿不出錢來,不肯放人而已!我這就去把我大哥的保險櫃打開,拿裡面的錢把我二哥保釋出來!”
說罷她立刻轉身就往樓梯口走,王天行和霍茂謙上前花費好些功夫才将人按住。
她擡頭看見霍茂謙,一口口水吐在他臉上,“喲,這不是霍大律師嗎?怎麼幾天沒見,如今搖身一變,成了那個賤/人的走狗了?聽說你還不止一次救了她,真是一對臭不要臉的狗男女!”
“别怪我沒提醒你,警察可都說了,喬韻芝肚子裡根本沒有我大哥的種,你别指望能通過她得到杜家一分一毫!麻雀是飛不上枝頭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像個瘋子一樣,坐在大廳沙發上發癫,王天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好看着下人把鳥全部抓回籠子裡關好之後,帶着喬韻芝和霍茂謙坐下來,同她問話。
“今日既然見着你,就順便問一問你。關于杜老爺外頭還有個私生子的事,你知道多少?”
下人給她拿來煙灰缸,她抖抖煙灰,敷衍答道,“沒聽說過。”
“撒謊!杜二爺都說了,當初你們兄妹三人從哈爾濱到上海打拼的時候,被杜伯威關在杜公館裡的女人你們兄妹二人也是見過的。”
“噢,你說那個女人啊。她叫什麼來着……”
夾着煙的手在腦門上點兩下,杜玉琴擡起頭來,“想起來了。她說她叫……黃鹂。也不知道是不是黃鹂鳥那個鹂,問她也不答,特沒勁。”
“二哥常來,我來得少。後來那女人就懷孕了,總算肯開口跟我大哥說話,提要求說要吃酸棗、酸角糕和糖葫蘆。結果孩子還沒生呢,人有一天突然跑了,氣得大哥在家裡把所有她用過的東西砸個稀巴爛,後來還是大嫂帶着文凱從哈爾濱搬過來之後,他的脾氣才稍稍好些。不過這些鳥兒啊、畫啊,很明顯我大哥還是放不下那個女人嘛,大嫂住在裡頭别提多憋屈,卻又沒辦法,隻能忍。”
聽到這,喬韻芝側眸掃過霍茂謙,發現他看似平靜的表面下,雙手其實一直攥緊拳頭,大拇指指甲深深嵌進肉裡,幾乎見血。
王天行怕她再往自己臉上吐煙,趕緊往邊上又挪了挪才繼續說道,“你先前可不是這麼說的。杜二爺說,杜伯威的夫人官淑蘭在外頭也給他戴了綠帽子,這話不是你傳出去的?”
“是又怎麼樣?我大哥都能在外頭找小姑娘生孩子,還瞞着大嫂找那個黃鹂的私生子,難道我大嫂就不能趁年輕出去找點樂子嗎?你們男人在這些事情上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是這意思嗎?”
王天行打斷她的話,“我的意思是你造謠生事,擺明咬挑起杜伯威和他夫人之間的矛盾,據下人的證詞,案發當天你還來單獨找過官淑蘭。看來你大哥滅門慘案,就是你一手造成的!”
“胡扯!”
杜玉琴扔掉煙頭站起身,雙手叉腰扯着嗓子喊冤。
“我何曾造謠了?我大哥拜托電話那頭的人幫他找人,說什麼‘二十歲出頭,符合年齡的都問一問’,這可是闆上釘釘的事實,家裡好多人都聽見了。我不過是把他準備納妾再生幾個孩子的事兒悄悄告訴大嫂,想讓她早做打算,誰知道他們會不會這個吵起來?再說就算吵起來,這事兒也是大嫂占理,大哥他就算脾氣再大,對大嫂下得了手,對我侄兒也是下不去手的,所以肯定跟我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