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軟纖細的身子被他抱在懷裡,馨香無孔不入地鑽進他的鼻息,謝宴一時脊背繃緊,耳後也泛起绯紅。
他不自覺躲開了視線,一時覺得懷中如抱了個燙手山芋,一時丢也不是,抱也不是。
蘇皎揉着被他堅硬胸膛撞紅的鼻尖站起身。
“你再多扯一回,我沒被毒蛇咬死,也要被你撞死。”
謝宴一時無措。
“我……對不起啊。”
他讷讷地想伸手去給她揉,又覺得自己這動作唐突,略緊張地看着蘇皎。
這模樣反倒逗笑了蘇皎,前世的暴君太喜怒無常,倒讓她忘了,三年前在冷宮的謝宴,可是個面冷心熱又單純的皇子。
她一笑總算讓謝宴放下心,知曉她沒生氣,他便從懷中拿出一方整整齊齊的帕子遞給她。
“幹淨的。”
蘇皎接過随意地擦了擦,又看向那空了的瓷瓶。
這藥統共上一回可不夠,可去太醫院那群人也不會給她藥。
想起皇宮的西北角有處藥園,是那老院首養藥的地方,蘇皎頓時站起身往屏風後去。
“你做什麼?”
謝宴剛跟着走上來,便瞧見屏風後玲珑的身段,蘇皎剝了外衫丢在一旁。
她翻開謝宴的衣箱,從裡面翻找出一身黑色的外衫。
穿在身上有些大了,可這會要去辦事,蘇皎也沒在意。
她扣着扣子走出了屏風,謝宴看了一眼,頓時開口。
“你……你穿我的衣裳作甚?”
聲音雖冷,蘇皎卻一眼注意到他有些泛紅的耳根和中氣不足的聲調。
沒黑化的暴君果然好玩多了。
她心中感慨着,步子不停地往外。
“我出去找藥,你将床鋪了,等我回來。”
她累了一宿,回來得好好睡一覺。
使喚從前的暴君她不敢,但使喚謝宴她還是手拿把掐。
這暴君前世牽連了她死,重活一回又替她擋了蛇毒,等她找了藥顧着他不會死也不牽連她陪葬,拿人手軟,再談和離想必要順得多。
謝宴怔愣片刻才追到門口。
“你去找藥?”
不和離了?
話沒問出,蘇皎的身影已消失在門邊。
*
天色将明,謝宴在殿内等了足兩個時辰還未見到人影。
修長的身影站在門邊,待卯時上朝的鐘聲撞響,他眉目間的焦灼再也壓不住,随意從旁邊取了一把傘就疾步要踏出雨幕。
“皇子殿下。”
才走出門檻,徐公公就頂着一把尖細的嗓音進了永甯殿。
“皇上雖在上林苑未歸,可聖旨有言命您每日去長明佛殿跪足兩個時辰,昨兒皇後娘娘體恤您新喜,可聖命難違,今日可不能再耽擱了,奴才特來請您。”
謝宴怔愣了一下,頓時蹙眉。
前幾日祭祀,他因着大哥的事又與父皇起争執,嘉帝惱怒之下命他每日去佛堂跪足兩個時辰,今日是第四天。
“等過了辰時我自會去。”
他心中擔憂蘇皎,打算将人找着了再去佛殿,可徐公公紋絲不動。
“皇上說每日卯時便是卯時,殿下可别為難奴才。”
他目光陰冷地落在謝宴那明顯行動不便的腿上,神色不懷好意。
“我……”
謝宴正要推開他出去,徐公公的目光不經意往内一瞧,頓時皺眉。
“殿下,皇子妃呢?”
霎時,謝宴腳步頓住。
自從他來了永甯殿,父皇下旨不準殿内任何人随意外出,蘇皎嫁來永甯殿自然也要守這規矩,雖說今日因為皇後的刺客門口的守衛都被調走,可若是被這太監知道他新妻出去……
謝宴步子停住,勉強壓下心中對蘇皎的擔憂。
“走吧,現在去。”
徐公公輕而易舉地被轉移了注意,兩人一同往長甯佛殿去。
一入内,冰寒的氣息便凍得謝宴皺眉。
徐公公仿佛瞧不見那擺在一側的冰塊,一甩拂塵。
“殿下請。”
謝宴撩了衣擺跪下去,霎時,那腿上才包紮好的傷口便疼得他額上冒出冷汗,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徐公公眼神往四處一瞥,宮人便将佛殿内的窗子全打開了。
“啪嗒——”一聲,正殿的門關上,寒風卻無孔不入地吹過來,掠過他單薄的衣袍,肆虐地侵襲他身上的傷口。
跪着的動作使他腿上蛇毒的傷口又裂開,血腥味四下彌漫,謝宴臉色蒼白,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窗子打開,門外若隐若現的聲音便傳入耳邊。
“三皇子妃……不在……”
“我去一趟,你守好。”
門外徐公公頗有些不懷好意的聲音漸遠,謝宴心驟然提起,蒼白的臉上浮起擔憂。
他們知道蘇皎不在永甯殿了?
謝宴焦灼地又在佛殿内等了一炷香的時間,門外再無人來,也久久沒有消息。
又一炷香,他蓦然站起身反手推開門,踉跄着往外走,眼中焦灼越發明顯。
不行,她今兒才在永甯殿得罪了皇後,若這會被抓着錯處必不會輕饒,她一個人隻怕應付不來。
“三皇子,還沒到時辰您怎可提前……”
門口的侍衛還沒來得及阻攔,便被謝宴一手推開。
“滾開。”
他渾身已被染了寒氣,臉色更蒼白的吓人,腳步急促地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天色已明,門外大雨才見停,謝宴好不容易回了永甯殿卻沒見蘇皎,頓時又轉頭出去了。
他拖着行動不便的腿腳在大雨中奔走,久久找不到人,面上神情也更焦灼。
因為跪那幾個時辰,裂開的傷口又在此時發痛,這一回疼得卻比之前都要厲害,謝宴猛地停住步子,修長的手扣在宮牆上,指尖泛白,身形漸漸彎下去,他腦中殘餘的幾分理智讓他踉跄着往前走。
他不能死,他還要去找他的新妻……
腦中仿佛有兩股意識在撕扯着,掙紮着,讓他的頭和心口也越發疼,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謝宴身子猛地一僵,倒在了大雨裡。
*
蘇皎一臉麻木地守在榻前。
她不過是路過鳳儀宮,一時起意以牙還牙往皇後寝宮丢了條蛇耽誤了一會,怎麼一回來就找不到了人?
找不到人便罷,等找到的時候人昏倒在雨幕裡,又險些沒把蘇皎吓死。
這若是給皇後知道了,憑着今兒得罪她這一通,自己也活不過明天。
好不容易趁着沒人趕忙喊着長林将他連拖帶拽地拖了回來,蘇皎自個兒也淋了個透徹。
“阿嚏……”
她一邊打着噴嚏一邊又搗着手中的藥草,可這自打将謝宴帶回來也有個把時辰了,給他喂了藥不該昏迷這麼久才對。
蘇皎嘀咕着湊近,卻發覺他的呼吸清淺到幾乎沒有。
難道真死了?
蘇皎心一緊,顫顫巍巍地把手放在他鼻息。
陰影垂落,俯下身的刹那,謝宴蓦然睜開眼。
一雙眸暗沉又鋒利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