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曦的聲音帶着倦意,像是在睡夢中被吵醒了一般,有些沙啞。
捏着手機的指節越發用力,明希此刻有些慶幸,打過去時用的是手機撥号,而不是視頻通話。
眼裡的淚水有些止不住,若是此刻開的是視頻,定然藏不住情緒。
但回應的聲音将它們壓了回去,明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恩,是我。”
“這麼晚了,怎麼了?”向明曦好似很疑惑。
“沒什麼,我、”明希想說自己打錯了,但嘴張了張,出口的話語卻變成:“我想你了。”
心在說謊,心在誠實。
電話另一邊,向明曦似乎是沉默了,電話裡很安靜,隻有輕微的呼吸聲在證明,通話并沒有被挂斷。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裡才輕輕地傳來一句:“回家了嗎?”
好似在關心,帶着絲絲縷縷地在意。
“家,是什麼呢?”明希忽地問道。
本該直接回複向明曦“恩”,但明希不想。
明希确實回到了所謂的家,這間隻有她在的房子,真的,能算作家嗎?
那邊的向明曦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有些遲疑地問道:“叔叔阿姨……”
“他們很早就離婚了。”明希打斷了她,身子後仰,讓自己靠着沙發背,故作輕松地說:“在我高考完的那天,他們就離婚了。”
十八歲的明希雖然知道父母并不恩愛,但從未想過他們會離婚,并且很快又組建了新的家庭,原來,他也可以是好丈夫是好父親,原來,她也可以是好妻子是好母親。
隻有明希是多餘的。
那些分崩離析的日子裡,她的父親,是别人的好爸爸,她的母親,也是别人的好媽媽。
隻有她是多餘的。
有些話一旦講出了口,就不想再掩藏在心底,明希忽地很想喝酒,但想到答應了向明曦,她還是忍住了,隻是接着說:“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我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他們是在我父母婚前有的,大我好幾歲。”
明希擡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平靜地開了口。
“我的父親和母親是商業聯姻,家裡将他們與各自的愛人拆散,雖然婚後也曾日久生情,短暫地有過甜蜜的時光,我就是在那時出生的。隻可惜,好景不長。”
“在我四五歲時,他們就經常開始争吵,沒多久就分居了,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從那時起,就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做一個好父親和好母親。”
“唯獨不是我的父親和母親。”
“我是保姆鄭姨帶大的,但鄭姨有了孫子,在我高考後也辭職了,所以,沒有别人在。”
除了定期打來的金錢,和每年過年時完成任務一般地帶着她去老宅待三天以外,明希幾乎以為自己沒有父母。若不是兩家老人壓着,他們早就離婚了,也不會等到她高考完。
自然也就,沒有家了。
明希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把這些說出來,她也怎麼做了。明希很少示弱,更何況在向明曦面前展現懦弱的一面,但此刻,明希卻放任了内心的軟弱。
想和她多說說話,哪怕将過去血淋淋地撕扯,也想要再多和向明曦說上一秒話。
明希說了很多,從幼時父母雙雙厭棄,到少年時為了引起父母關心逃學,和同學打架弄得一身傷,最終什麼也沒有得到。
他們各自推诿,将責任丢給對方,結果就是無人關心明希,無人在意明希。也曾短暫相愛過的兩人,擁有了一個無法抹去的結晶,在短暫的激情消失以後,這個孩子就成了最礙眼的存在。
昭示着他們對曾經戀人的背叛,時刻提醒他們錯誤地發生。
可偏偏,兩家合作緊密,容不得他們割裂,維持着表面和諧,各自生活,兩邊的老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明希是維系兩家的證明,也是可有可無存在,需要時帶出來表示兩家關系良好,不需要時,就将她一個人丢給保姆,任由小小的明希獨自面對無邊的孤寂。
“很小的時候,一年中我最喜歡的時間就是過年,因為,隻有那個時候我才能見到他們,雖然隻有短短三天。”沒有再用父母稱呼那兩個人,明希的情緒異常平靜。
她早已不是十幾歲的少年了,不會再為了父母不愛她而傷心,明希甚至能很客觀地去看待他們的行為,能理解他們的做法。
但這并不代表她會去原諒,理解不代表原諒。
所以,即使這兩年他們來找她,明希依舊選擇視而不見。或許是他們老了,突然想起了她這個女兒,想要修複關系,但現在的明希不需要了。
“但現在,過年,也不過是平常日子中的一天,沒什麼不同,都是一個人過。”明希的聲音很淡,最後幾個字更是輕了,幾乎聽不到氣。
現在,你了解我一些了嗎?向明曦。
明希想。
“你……”向明曦沉默了很久,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
明希仰起頭,修長的腿搭在茶幾上,神色恹恹,似乎是累了,她将手機從耳邊拿開,點開免提後放在腿上。
“抱歉,我不是想和你抱怨什麼,我隻是”停頓了一下,聲音低了很多,“抱歉,打擾你休息了。”話語在喉間打了個圈,還是咽了回去。
我隻是突然很想說,很想和你說。明希将這話咽了回去。
“抱歉。”明希再一次道歉,拇指和食指按在鼻根兩側,皺起眉,似乎有些難受。
電話裡,向明曦的呼吸聲似乎有些急促,但還是沒有說話。
向明曦沒有反應的回應,讓明希覺得有些難過,心口酸澀到疼痛,沉默蔓延在彼此之間,明希忍着難過開口:“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