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全自動的感應門打開了,兩側原本暗着的屏幕閃爍起來,系統界面登錄開啟。坐在桌邊的女人們幾乎同一時間起身,朝向大門的方向,我在最末尾。
“坐。”
沒有看到她的樣子,輕飄飄的一句命令傳到耳朵裡,随即是一陣坐下的響動。我有些恍惚,慢了半拍,看到屏幕上固定了的會議标題“Z·西舷·8.23·軍事會議#003”。
綠色的字幕燈光邊,突然映現了一張臉。很奇怪,我對她的第一印象同她的身份極不匹配,柔和、溫潤、平靜如水,或許其中任何一個詞都不應該出現在一位舟的軍官身上。
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我貪婪地盯着她看了很久,慢半拍的落座讓我在整個場景裡尤為突出。
一張稚氣的臉,一雙肆無忌憚的眼睛,還有人群裡直挺挺與周緊軍官面對面站着的姿态。
以她的敏銳不可能察覺不到。沒有多餘的表情,她擡了擡眉,示意我坐下。我才大夢初醒地眨了眼。
彎腰落座,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桌上是一份《O星系學院軍備後役進修錄取通知書》,還有一本筆記攤開着,被我記錄上了今天的時間,封面标題《舟軍事預備新人培訓筆記》。
是的,這是我第一次參與舟的軍事會議,也會是很長時間裡唯一的一次。
準确來說,我并不是舟的正式軍人,隻是個青澀的新兵預備役。按照流程,我會在舟的官方考核合格後入伍,這條标準的流程卻被突然到來的錄取通知書打斷了。
就是這份剛剛到手的錄取通知,讓我需要立刻離開受庇護十幾年的母巢,前往星系學院進行集中培訓。
左側的軍人在翻動圖紙。當她抽出一張,放置在面前的凹槽裡時,醒目的黃綠色線條立刻浮現,把武器結構中的重點标記出來,同步給在座每一個人。
我看不太懂。
周緊講到這批武器目前的制造難點與結構改進。
我在腦海裡搜尋出些許粗淺的理論知識,想要努力跟上,卻感到一種匹配錯位的迷失,于是索性放空大腦,開始幻想如何拆卸、重裝我今天剛拿到手的那把小槍。
第一把屬于我的小手槍,全新的、基礎的,沒有校準、消音、追蹤設備,不帶任何電子智能輔助,原始得像上個世紀剛發明出來的熱武器,不過已經足夠了。
我用熟悉的手法給它裝彈,上膛,朝二十米外的訓練靶開了一槍,意料之内地脫靶了。畢竟童年玩耍的時候,母親的手槍都已經自帶校準和追蹤功能了。
但是離得夠近呢,十米,五米,當我用這把槍頂着某人腦袋的時候,我還需要那些智能設備,才能讓她腦袋開花,腦漿崩裂麼?
這種力量在手的感覺讓我無比興奮。
姐姐曾說我需要去看心理醫生,要被送進精神矯正中心,因為我作為一個女人,簡直擁有了超出天性的殺戮欲。
那是殺戮欲麼?比起獵殺,我更覺得是一種撥亂反正的沖動。
當我射殺死因她的手術而畸形的試驗兔後,姐姐拎着血肉模糊的屍體,一邊尖叫一邊向母親告狀。
我解釋說,我隻是看不慣一個生命被反複蹂躏,生不如死。是姐姐沒能正确地對待那隻兔子,而我又不能對姐姐開槍。
血在滴落,母親在思考。
她突然說我有做軍人的天賦:第一,我并不反感拿起武器去結束一個生命,第二,我有着自以為是的熱血和正義,還能堅定不移地去付諸實踐。
“或許她更應該去做政治家,當然是另起一個星球的那種。
媽媽,你真的不覺得妹妹需要去看一下心理醫生嗎,她才九歲,她把槍口對準了一隻為實驗而貢獻生命的兔子。她簡直是舟上少有的暴力狂魔!”
而她天資聰穎的大女兒,那時正雙手是血地捧着些肉塊。連骨帶血的屍塊裡,依稀可見那隻兔子被她手術外置了的子宮,還有背部、腿部縫合上的許多莫名的組織,連接處的傷口甚至沒來得及結痂。
“親愛的,沒有誰要被送去矯正治療。妹妹為她的開槍提供了合理的解釋,她也沒有傷害到任何人,不是嗎?你要接受女人的千奇百怪,就像我們也同樣支持你那樣。”
“但有一點你說的對,她可真不像個舟的船員,呵呵。”
最後是我清理的地面,處理的屍體。
當然,試驗兔的價格并不便宜。為了賠付這隻承載着姐姐心血的道具,我在那個冰冷的實驗室洗了一個月的杯子、試管、手術道具,又看到了無數隻更令人匪夷所思的“兔子”。我沒有再試圖殺死它們。
或許從那時開始,我明白了,要做一名軍人,就要遵守規則和紀律。隻有這樣,我才能在開完槍後,不必再承擔太多的代價。
“好了,最後一項,新兵。”
周緊之前說了什麼,我都沒有聽到。此刻的我一激靈,挺直了腰闆看向她。
現場沉默兩秒,我才彈跳着站了起來。
是軍規,但我還不太熟練:
“在!”
面對新人的時候,她似乎展露出了不太一樣的輕松。
盡管舟的軍隊一直貼有高科技和精英的标簽,軍隊體系也跟随着舟的政體那樣偏向扁平化,但比起舟上百花齊放的各種組織、團體,承擔自衛職責的軍人們依然有着自己獨特的系統和規則。
用姐姐的話來說:暴力、粗野、服從。
帶點狡黠的意味,周緊舉起手邊的杯子:
“新人,今天早上發了槍對吧,朝這裡射擊。”
“好、好的。”
聽到命令,執行動作。
我有些手忙腳亂地從槍套裡往外掏,當着老兵們的面,動作變形地上了膛。
試圖瞄準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隻單薄可憐的小手槍并不能夠讓我在這密閉的空間裡大展手腳。當然,以我的水平,我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