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她就站得遠離人群,遠超出每個人為自己劃定的安全距離。
無論是最開始我同白毛起沖突,和阿比、大戎打招呼,還是那個投影裡的虛拟怪人突然出現,
兵刃相見、熱情友好、針鋒相對還是狀況頻出,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挪動過自己的位子,冷眼看着我們這裡的一切。
對于我這個将要習慣打鬥、競争,要把所有人都當作潛在對手的預備役軍人來說,
如果白毛帶給我的恐懼來自于她精準利落、唯快不破的精湛刀術,
阿比的威脅來自她強壯威猛的體格,
大戎的強勢之處是她天然的野性和同她協作無間的猛獸,
那麼這個女人,僅僅是從她骨子裡溢出的寒氣就已經足夠讓我毛骨悚然了。
隔着很遠的距離,我依然覺得她模糊的面孔上有着無盡的悲傷和憤怒。
她看我們,看一切的目光,都夾雜着神般的憐憫,又咬牙切齒,複雜無比,不知從何而來。
我忍不住用餘光去勾勒她的形象。
那是一個身形和阿比差不多的女人,非常的高,金色的長發被她以一種古怪的方式盤成了一個圓盤,高高地豎在腦袋後面。
她膚色蒼白,眼窩凹陷,臉頰上幾乎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瑕疵,順滑光溜得非人那般。她的五官同我們迥異,呈現出一種石塑雕像般的嚴肅、毫無生機。
我回憶着她當時站在人群遠處的樣子。
有時候,她會把手放到胸前,就像是在自顧自訴說,或是祈禱着什麼。
那種超出常人的精神狀态,時而虔誠、時而瘋狂的情緒,是了,她就像一個有着濃厚宗教信仰的人,精神是無比堅定的,又或者是無比脆弱的。
“嗬、嗬……”
腳下沙丘的坡度上升了,加上這個星球的重力和氣候,我跑得越發吃力。
轉頭望她的時候,我看到她也面色慘白。汗滴從她的額頭滑落下來,不知是不是因為膚色過于慘白,那汗液看起來蒙着一層灰色。
再前的道路原本被沙丘擋住了,我無法得知情況,但随着攀升,耳邊逐漸傳來了另一邊女人們的聲音,我隐約感到前面有些不同尋常。
人群好像在山的那一側停下了。
同樣的聲響異動也引起了她的注意,我們兩個較着勁,咬着牙拼着最後一口氣向山頂跑着——
“!”
我倒吸了一口氣,人群果然在我們面前聚集着,因為在大部隊的前方,橫着一道巨大的溝壑!
寬度在一百米左右,深度從我這個方面無法判斷,我隻能看到其間深得幾乎不見底,就像大地被硬生生撕開一道口子那樣,誇張無比。
而就在跨越溝壑的另一邊,地形揚起的坡道上有一排旗幟,按照順序整齊地插在半山腰,我想湊近了就能像教官說的那樣,看到我們一一對應的名字。
目标就在眼前,卻不料真正的關卡還在這裡等候着我們。
“呼……”
我放棄了原本的長跑規劃,坐在山頂大口地喘着氣。
面對那道深溝,原駐星的士兵們身上也隻有簡單的道具,有人安置着鈎索,試圖沿着邊緣先降落到底,再一點點從另一邊爬上岸。還有人測試着纜繩的長度,思考能否直接搭建出橫跨溝壑的直通索道。
“這麼寬的深溝……”
内心歎着氣,完了,我的想法就是完了。
任務失敗、被迫放棄測試的概率直線攀升,會有人在開學的第一場測試裡就投降嗎?
如果深溝底部是平坦的一百米道路,那麼對我來說,這場二十公裡的地形跑步要再加上來回兩趟的懸崖下降和徒手攀岩。
這無疑又加劇了對我的體力考驗,更何況我還根本不知道那道溝壑下的情況,萬一下面是條湍急的河流呢?
說到可行性,包裡隻有簡單的道具,繩索、抓鈎、小刀,就算組合起來,最好的結局也就是我能完成這個測試,至于第幾名……
我觀察起場上,這道附加的難題讓比賽結果更加撲朔迷離了。
“走近點看看。”
我半坐着,靠重力和松散的沙子滑下山坡,來到了深溝前。
熟悉地形的原駐兵大多已經開始了行動,她們有着适合這裡地質攀岩的工具,能夠方便地從崖邊一點點攀爬下去,我探頭往下看的時候,身邊的一個女人突然和我說:
“新來的,謹慎嘗試這個辦法,我們身上都帶着急降設備呢。”
我朝下看,預估這個深壑的高度大概在五十米左右,一個不小心腳滑掉下去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問她:
“姐,這開學測試就想要我們玩命嗎?”
她笑了笑:“不過我們現在也隻有這個,你們就不一樣了,設備還沒來得及被沒收吧。”
設備?
我有些後知後覺。
抱着從零開始,徒手學習戰鬥的心意前來,我根本沒有攜帶那些東西。
“帕啦啦啦——”
上空傳來了直升機扇動的響聲,我擡頭,看到之前的那名軍官正戴着耳機,通過喇叭朝我們喊到:
“外星來的孩子們,怎麼了,一個個都站在原地?”
她說的沒錯,因為各種原因,我們幾個新來的女人都沒有行動,或坐或站的依舊待在懸崖邊。
“各部族精挑細選出來的軍人就隻是這樣?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各個部落的本事。
現在,這場測試不限任何方式奪旗,結果會成為你們的分班依據,動起來,都給我動起來吧!”
一針刺激劑打下,沒人願意認輸,更何況還關系着部族的聲譽。
我們都緊張起來,走到崖邊。
最先行動的是大戎,她用自己獨特的語言和方式同那兩隻動物交流着,整個過程在我看來,還真有點她說的那個意味——
動物們有着自己的意志,她們之間也隻是合作的關系,對于如何跨越鴻溝,是否能夠保障安全,她們三方激烈地争論着。
“她想乘那隻鳥過去?要真是那樣,這測試簡直是為她量身打造的。”
“或許不行,荊棘隼更多用于情報的收集和作戰攻擊,要搭載一個人飛躍百米的距離可能會很困難。”
阿比回我。
“你是南岸人,好像也挺了解北岸的。”
“隻了解一點。北岸人習慣帶荊棘隼作戰,因此我們才能收集到這部分的消息。
還有她身邊那頭伍狼,速度快,持久力強,是北岸士兵合作的首選。”
“你們打過仗?”
“偶爾吧,邊境的一些小摩擦。我沒親眼見過,或許曾經打得更兇一些。”
我停下這不合時宜的好奇心。
“阿比,你想到要怎麼過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