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不是說過，讓我自己想象一個媽媽？”

“什麼？”這話聽上去就很離譜，離譜到連林英都停止了控訴，“你說什麼？”

越明燭見她對此毫無印象的樣子，低頭翻起郵件來，一直翻到七年前，他剛從越行遠手裡接過公司那段時間。

林英也在回想，暗自祈禱自己沒說過這樣的話，不然她确實太過分了。

書房一時沉默下來。

越明燭終于翻到了那封郵件，這句話寫在郵件的最後，“媽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了，我不知道你想聽什麼，你可以想象出一個媽媽來，讓她說你想聽的話。”

越明燭閉上眼，沉重的呼出口氣，将手機放到桌面上，推到林英面前。

林英啞口無言。

“從我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您和我印象裡的長得不一樣，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麼了。”

越明燭回想起了，那時他已經習慣了和媽媽用郵件聯系，這是他當時能得到的僅有的慰藉，很微弱，但被他當做救命稻草，那晚越明燭同往常一樣，準備看完媽媽今天的郵件，再和媽媽說晚安，然後再睡覺，盼望自己最好能在睡夢中無痛死去，結果就看到了這句話。

越明燭才意識到原來媽媽根本不想搭理他，從父母離婚，媽媽出國，十幾年過去了，他依舊是累贅。

“怎麼能讓我想象一個媽出來呢？我是沒媽嗎需要自己想象一個出來？我有媽的吧？您是我媽的吧？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呢？”越明燭問出了七年前沒能問出口的問題，眼神看向虛空，麻木無神，像在問林英，也像在問自己。

他當時一定極度痛苦，以至于大腦的自保機制直接将這封郵件從他的記憶裡删除了，直到今天越明燭被林英的話刺激，猛然想起這句話，真正再次看到這封郵件，這句話白底黑字證據确鑿的出現在手機屏幕上，這段記憶才重新浮現在越明燭的腦海裡。

越明燭自嘲一笑，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的精神就已經不好了。

原來林從夢說的是真的，媽媽是真的讨厭我，是真的不想看見我，所有我确信的“媽媽愛我”都是我想象出來的。

這樣一來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都能解釋的清了，為什麼我出現幻覺的時候，看見的林英是十幾年前的樣子，因為我想象出的媽媽就是還未離開時的樣子；為什麼在和林從夢吵架後收到媽媽的郵件，明明堅信媽媽愛我，我卻依舊不敢去看郵件的内容，因為潛意識裡我知道媽媽實際并不愛我。

“托您的福，從那以後我就靠想象活着。”

越明燭起身，走出自己曾經的房間，林英緊随其後，越明燭頭也不回。

這個家裡最後一個會愛他的人消失了，事已至此，已經完全沒有再繼續在這個房子裡待下去的意義。

來到客廳，又看見了林從夢和越行遠，正小聲嘀咕着什麼，看見越明燭，雙雙閉上嘴。

兩人都眼神裡，是如出一轍的警惕、厭惡、不耐煩。

越明燭停下腳步，林英在他身後遲疑的喊：“明燭……”

“祝南山是我男朋友。”越明燭忽然說，并在越行遠暴起之前堵住他的嘴：“年後我會讓林從夢擔任枇杷視頻的副總經理。”

兩件表面完全毫無關系的事，在越行遠和林從夢看來是越明燭的妥協，用林從夢擔任要職作為條件，換越行遠允許越明燭和祝南山交往。

越行遠如願以償，冷笑一聲，習慣性想再陰陽幾句，越明燭見在場人并無異議，搶先開口：“告辭。”

話音未落便轉身大步離去。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家，關上門，靠着門緩緩滑坐在地，越明燭才清醒了一些，但精神還是恍惚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來的，應該是讓管家送回來的吧，他之前的狀态可開不了車。

掰扯半天，把自己掰扯了個稀碎。

越明燭後仰，躺倒，毫無形象的在玄關滾了半圈，又顧湧了兩下，找到個舒服的姿勢，不動了。

“喵？”客廳的貓房裡，咪咪看着玄關處躺着的人，疑惑地叫了一聲。

越明燭扭頭，貓端坐貓爬架頂上，沐浴午後燦爛陽光，周身白毛毛閃着一圈金光，眯起眼隐約還能看見七彩的光暈。

“咪咪，”越明燭喊它，“來扶爸爸一把，爸爸沒力氣了。”

“喵。”強貓所難了爸。

“對哦你貓房門關着呢出不來。”越明燭自言自語，翻了個身，手腳并用往客廳裡爬，他也不是完全沒力氣，但是不足以支撐他站起來，越明燭爬到貓房門口，打開門，爬進去，把自己也扔進溫暖的陽光裡。

貓從架子上跳下，繞着越明燭蹭了一圈，最後趴在了他的肚子上。

越明燭勾了下貓尾巴，感慨地說：“爸爸現在好慶幸你南山爸爸是姚家的孩子，越行遠動不了他，不然我肯定不敢這麼和家裡撕破臉。”

“但是，爸爸這樣是不是很沒用……”

越明燭的嘟囔着，肚子咕噜一聲響了，他餓了，畢竟中午沒趕上吃飯，貓抖抖耳朵，以為越明燭是因為舒服而打呼噜，它也打起呼噜來。

但他也沒力氣起來吃東西，不知躺了多久，越明燭的手機響了，響着祝南山的專屬鈴聲。

越明燭艱難的從壓在身下的衣兜裡摸出手機，接通，因為怕被祝南山聽出自己在傷心，暫時沒說話。

祝南山：“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