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畢竟不愧是在組織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金蟬脫殼的人,連一隻茶杯,都成了她掩飾真心的道具,用起來,倒也算得上是這般……爐火純青。
就好像,方才那一瞬,她心中的動搖……壓根兒,就沒存在過似的。
隻是,此時此刻,這杯中之物,當真還是紅茶麼?
怕不是,用貝爾摩德特調的香水,精心炮制出的……鸩酒。
飲一口,折壽三年?
卻,甘之如饴。
名曰——“高濃度,百合……毒素?”
貝爾摩德眼梢輕挑,掃過灰原那張過分精緻的漂亮小臉。嘴角,噙着好整以暇的笑意。
千面魔女這輕飄飄的一眼,竟好似琴酒的槍,上了膛。
隻是這一次,冰冷的槍膛裡,填塞的,并非是奪命的子彈,倒像是……柔軟的,層層疊疊的玫瑰花瓣。軟綿綿,卻,帶着紮人的刺兒。
“不過是光線的緣故罷了。”她嗓音清冷,語調平直,刻意壓低了情緒。
這光線甚麼的,倒也是個好托辭。明日博士怕不是要通宵達旦,連夜鑽研那防臉紅LED燈。隻是這借口,蒼白得,伏特加那傻大個都能一眼看穿。
“如果這裡有面鏡子,你自己照照看……其實,你的臉也紅了。”灰原補了一句。
這招同歸于盡式搶白,可以稱"互為鏡面反射定理"。
縱然一時半會兒,尋不到特别好的反駁,那便乾坤大挪移,照數奉還,也算是不敗之策,至少能打個平手。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甚麼的。
灰原這手反彈操作,慕容複瞧見了怕是要流淚,江戶川瞧見了怕是要鼓掌,琴酒瞧見了怕是要拔槍——畢竟組織最忌諱辦公室戀情。
貝爾摩德眉梢一挑,眸中笑意,讓人捉摸不透。
危,灰原,危。
千面魔女此刻腦内,可能已生成八百種"驗證臉紅方案",包括但不限于突然壁咚、指尖測溫、共享口紅等危險操作。
對于演過多部浪漫電影的溫亞德女士而言,信手拈來。
這好萊塢大銀幕常見的溫亞德style頂級暧昧笑容裡,抑或是藏了七十二種劇本,從《霸道姐姐愛上我》到《天才少女馴狼記》輪番上演。隻是不知這戲碼,要演到第幾幕,兩位女主才肯摘下面具?
貝爾摩德低了頭,一聲輕笑。
她擡手,将一縷散落的金發撥到耳後,肩胛骨和肩頭的線條在健身房裡打磨得漂亮,目光裡流轉着好整以暇的迷人笑意,倏忽間,竟有幾分柔軟。
灰原哀将目光從貝爾摩德的漂亮線條上移開,沒有擡頭,隻是耐心等待着她的下一句回話。
以靜制動。她此刻,怕是把畢生定力都用在克制的沖動上了。她知這金發魔女最擅長的,便是"話到懸崖偏勒馬"的伎倆。
但貝爾摩德并沒有順着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畢竟順着現在這話頭,已經沒什麼勝算。
老狐狸聞到陷阱味兒了。
不過灰原記得,眼前這妖女退半步,從來都是為了進三丈。
有經驗的獵人總是懂得,什麼時候該放下手中的弓箭,她心裡暗忖。
殊不知最危險的獵物,往往披着獵人的皮。
貝爾摩德擡手,金發繞指,漫不經心地一勾,又落回臉側。
灰原撇了撇嘴,這女人,第n次了。撩撥發絲,分明是心理戰,是旋轉着子彈的暧昧俄羅斯輪盤賭,偏偏僞裝成整理儀容。
那縷金發,怕是沾染了組織最新研制的費洛蒙香水罷?否則,怎會頻頻在灰原眼前晃悠?
她的目光,落向灰原哀身後的架子,像閑來無事,打量這逼仄的小餐廳。
“這地方,布置得……嗯,倒也,挺有生活氣息的。”貝爾摩德開口,語速不疾不徐,竟然像朋友間的閑聊。“你現在,和那位……老頭子博士,住在一起?”
來了。貝爾摩德的傳統藝能——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博士”二字,說得,九曲回腸,仿佛拿捏住了灰原的七寸。
阿笠博士,春秋鼎盛,實在算不得老。
又或者,貝爾摩德,意有所指?
這話中含義的暗示,是裹着天鵝絨的匕首。貝爾摩德最擅長的,便是将真話作餌,釣灰原心中那條名為“秘密”的魚。
灰原哀沒出聲,但是瞳孔啊,這會兒正上演地震災難片呢~
她心裡跟明鏡似的,貝爾摩德那張嘴,說出來的話,跟舞台劇上的戲詞兒似的,每個字都包藏機鋒。
這句聽着不經意的玩笑話,究竟是想說什麼?
灰原哀指尖,悄沒聲地卷了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