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提袋沉甸甸的,有許多特産。
最上面兩個黃色的封殼格外明顯,梁然打開,是挺精緻的小袋子,[永保安康]的字映入眼底,是這一路來許許多多的朋友對她和梁悅的守護。
梁然心底多了一股滾燙的潮意,面對溫柔的喬母,這短暫的幾秒鐘忽然像是讓她做回一個需要依靠的孩子。
“阿姨,謝謝你。”
“跟我說什麼謝,我送你。”
兩人往電梯走去,梁然問:“叔叔想吃馄饨了?”
“别管他,病房裡一堆吃的,待會兒我上去給他洗點水果。”
喬母将梁然送到大廳,外面仍下着雨,地面都是深淺不一的水坑,喬母很是過意不去。
梁然讓她回去,撐傘穿進了雨中。
她打開手機地圖,果然看到醫院對面一百米處就有家南方馄饨店。
等紅綠燈的間隙,旁邊綠化帶裡傳出窸窸窣窣的響聲。一隻髒兮兮的貓半佝着,發現了梁然望過來,整個腦袋一縮,跳出了綠化帶朝醫院牆角躲去。
梁然這才發現它一條腿是瘸的。
白色的毛已經髒成雨水都沖洗不掉的灰色,小貓帶着一點防禦姿勢,弓起瘦瘦的骨頭,縮在了光影斑駁的牆角。
梁然舉起手機,拉進焦距拍了張照片。
她忽然想起什麼,朝喬母給的手提袋裡翻找,果然有一袋濱城紅腸。
這袋紅腸被她小心翼翼放到了這隻小可憐的身前。
綠燈亮了,梁然加快腳步穿進雨中,在對面的馄饨店買好喬父提到的小馄饨。
她隻送到護士台,怕喬父喬母過意不去。
走出醫院,靠牆的角落裡隐約能看到那小隻瘦瘦的影子,地上有些食物屑,貓是吃了的。
雨聲裡傳來極微弱的喵叫聲。
茂密的樹葉遮擋住了路燈的光,無家可歸的靈魂不再躲開梁然,縮在牆下,用發亮的眼睛望着梁然,朝她喵喵地叫了幾聲。
那應該是一種善意的親近。
梁然目光柔和,抿了抿唇,在網上查找着這座城市的動物保護協會,撥通了号碼。
“我把它的照片發你這個手機号,能收到吧?就在一院的牆角。”
“嗯……你問東南西北啊。”聽着對方的詢問,梁然轉頭分辨起方向。
這一眼,她的視線突然被定格。
川流的汽車碾過泊油路上的水坑,帶起潮濕的,急劇的聲音。
漫天大雨,風是冰冷的,偏頭疼的痛感倏然地撕扯着神經。
梁然目不轉睛,視線就這樣落在對面街角走出的青年身上。
那張英隽的臉比視頻裡還要清楚。
高大的身軀穿梭在路燈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同他起伏。
道路中間的車輛奔流往返,又疾馳消失,露出那張無比清楚的臉。
他在打着電話,脖子上的項鍊折射出金屬質感的冷調銀光。隻是毫無預兆的,像是察覺到被人窺視,他倏然看向梁然的方向。
梁然像是瞬間被定住,猶如遭遇冬日的寒潮侵襲,後背生出冰冷濕意,一動不動握着手機。
他是沈宗野。
這一個擡眼,他的臉他的眼睛更清晰。
兩次的雨天,梁然總算看清了沈宗野。
這樣英隽的男人眉目有結着冰的冷戾,哪怕隔着一條街道,隔着急速的雨落,他的冷也毫不遮掩。
隻是很簡短的一眼,梁然幾乎都看不見他是在看她,還是無意識地擡了下眼。
他已經背過身,繼續講電話,進了他面前的便利店。
梁然仿佛才回歸到現實的世界,回答着電話那頭的等待:“東邊,醫院正門往東走,但它可能随時會改變位置,我現在沒辦法等你們過來,希望你們能快些過來找到它。”
挂斷電話,梁然不顧紅燈沖進了對面的便利店。
明亮幹淨的空間裡隻有整齊的貨架。
沒有沈宗野。
便利店有扇後門,直通背後的小區。
梁然推開玻璃門,潮濕的雨撲面而來,夏夜悶熱的晚風撕扯着太陽穴疼痛的神經。
亮燈的小區房間,樓下整齊停放的汽車……混在這片大雨中都逐漸模糊起來。
人消失了……
梁然很不甘心地走出便利店。
深夜的雨越下越大,似乎要襯托她此刻絕望的心情。
她是憤怒的。
為什麼沈宗野還可以這樣安然懶漫地遊離在法律之外?
她就應該像剛才那樣沖過來一把抓住他,報警讓警察來抓他。
路口駛出一輛黑色汽車,梁然停下等它過去,直到突然看見駕駛座上是沈宗野的側臉。
車燈刺着梁然的眼睛。
她從未見過這麼明亮的光。
她一動不動站在雨中,手指有興奮緊張的顫抖。
她不應該沖動地沖過來抓住他,然後報警讓警察來抓他,她不應該。
那隻是仇恨之下短暫的失智。
就像此刻,梁然的眼前亮起無數的光,撐着傘驚喜地走向沈宗野的車,彎腰望向車窗裡的他,漂亮的臉上露出笑。
她從不知道,她也可以像一個很專業的演員。
沈宗野正要轉彎,隻能停下車。
梁然仍彎着腰,笑容很是燦爛。
車窗緩緩降下,梁然漂亮的白皙的臉一點點隐退在玻璃上,落入青年一雙平靜的眼中。
梁然說:“我們是不是見過,在懷城,在一家藥房。”
第二個相遇的雨夜,夜色洶湧而潮濕。
起風了。
風落進梁然笑着的眼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