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嗚咽,如同一把刺劍貫穿他的胸膛,喬平樂哭得沒了力氣,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喬潔安連忙跑過去,顫着手,想抱他又不敢,最後隻能輕輕放在他的背上:“樂樂,不要哭了,都是爸爸的錯,爸爸對不起你,爸爸……”
空蕩的胸懷猛地擁入一個滾燙的身體,灼熱的水珠砸在他的肩頭,懷裡的喬平樂像個小獸一樣哭得一抽一抽,窩在父親寬大溫暖的懷裡。
他的聲音很啞,說話都不能連貫,抽抽搭搭的:“道歉道歉又道歉,你就隻、隻知道道歉,小時候說的話你、你怎麼就能信這麼久呢。”
“既然都回來了那為什麼不能站到我面前,既然都送了禮物那為什麼不能告訴我一聲是你送的,既然從始至終都不是你的錯,那為什麼就不能讓我知道。”
喬潔安仿佛才是那個哭得失聲的人,磕磕絆絆也說不出一句話:“我、我……”
喬平樂雙手一伸環在他的腰間,緊緊一抱,卻哭得更兇了,淚一滴滴落在父親背上:“因為你愛我。所以,你舍不得我知道那些,對嗎?”
他一頓,聲音從顫抖中流出:“……爸。”
“樂、樂樂,”喬潔安不可思議地揉揉耳朵,又不願意掙脫喬平樂的懷抱,隻能問一聲,“你、你剛剛叫我什麼?”
喬平樂把臉往他肩頭一埋,聲音悶在晚風裡:“沒聽到就算了。”
“聽到了,爸聽到了,都聽到了。”喬潔安終于擡起手,抱住喬平樂寬闊的脊背。
喬潔安的手掌也很溫暖,透過薄短袖傳進皮膚裡,喬平樂埋着他的肩頭,好像聞到了熟悉的皂香。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打架受傷被爸爸背在背上,他環着喬潔安的脖子,貼着他的肩頭,鼻尖溢上清柔的皂香,最能撫慰他的失意和難過。
喬平樂鼻子一酸,撐起身,不敢看喬潔安的眼睛,低着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爸,對不起,這些年所有的所有都,對不起。”
喬潔安搖搖頭,伸手拂去他臉上的淚:“不用道歉,永遠都不用和爸爸道歉。”
喬建平歎口氣,笑了出來,走過去扶起他倆:“好了好了,都别哭了,快起來吧。”
喬平樂哭得腦袋發懵,站起來看着後面一群人,後知後覺地害羞:“你們能别看我了嗎?”喬平樂揉了把臉,企圖把自己埋進去,“好丢人啊。”
林成旭十分不懂事:“丢都已經丢完了,現在才反應過來。”
梁予桉安慰道:“沒事的,樂樂,你哭得聲音很小,我們都沒聽到。”
夏黎沒說瞎話,隻贊同地點了點頭。
喬平樂的視線轉向徐方好,他慢吞吞挪過去兩步,清咳了聲,把手裡的可樂遞給她:“徐方好,給你喝。”他又低着頭,甕聲甕氣地說,“剛剛對不起。”
徐方好接過那瓶可樂,撇撇嘴:“都不冰了。”
“等着,我給你買。”喬平樂連忙回頭朝張榮生說,“榮叔,我買你一瓶冰可樂。”
“直接拿吧,我還能要你的錢。”
“你和我爸是兄弟,和我又不是。”
“那怎麼着?咱倆現在拜個把子?”
張榮生開着玩笑,瞧喬平樂那樣子還真想和他拜一拜,他連忙開口:“行了行了,别矯情了,快進去拿吧。”張榮生擺擺手,朝他們幾個說,“你們幾個也進去,今天榮叔請你們,想喝就喝,想吃就吃。”
“謝謝榮叔。”
喬平樂跑進去,直奔飲料櫃,剛拿出一瓶可樂,徐方好伸手也拿了一瓶遞給他:“呐,多拿一瓶,敷敷眼睛。”她笑着晃了晃手裡那瓶,“剛剛騙你,我要這個就行了。”
“徐方好,謝謝你。”喬平樂難得認真,“這些年都謝謝你。”
“好了好了,知道了。”徐方好受不了他那眼神,跟火似的灼燒人,“我去零食區看看。”
她說完轉身就跑走,林成旭靜悄悄地移過來,胳膊擡上他的肩:“拿完沒?”
“拿完了,呐,你的AD鈣。”喬平樂順手給他扔一瓶,關上櫃門,靠在上面,擡起手裡的冰可樂敷上眼睛,冰涼的溫度很舒服把他的心也變得平順了不少。
他忽然開口:“好奇怪啊,哭過一場心裡竟然舒服了不少。”
梁予桉拿下一瓶牛奶,溫聲說:“那是因為豎在你心裡這麼多年的刺終于被拔掉了。”
喬平樂彎起嘴角,不知道是不是哭得太狠的原因,他總覺得嘴裡有點發苦:“你們說我是不是很蠢?明明他那樣愛我,我就是發現不了,就像我當初和那個男人吃飯的時候,心裡竟然還在埋怨我的爸爸。”
“别胡說,”林成旭打他一下,“你可不蠢,小時候的你哪能懂那麼多。”
夏黎笑了下,看向外面的影子:“樂樂,不要用愛責怪自己,畢竟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都是不同的。喬爺爺雖然總罵你,但他的愛就擺在明面上,你想看就看的到,想摸就摸的着。可喬叔叔不是,他的愛就像你腳底的影子,隻有你低頭才能看見,彎腰才能摸到。”
“偏偏你也是一樣,隻不過你的愛藏得更深,隐在黑夜中,必須努力分辨才能看到。”夏黎回過頭,攤開雙手,裡面躺着一根棒棒糖,“不過好在,現在都完完整整地亮了出來,就像這顆糖,打開它你往後就隻剩甜了。”
喬平樂拿過夏黎手裡的糖:“夏夏,你不虧是靠文字拿稿費的人,這話聽着比直接說出口好聽多了,沒有那麼讓人尴尬。不像徐方好。”
徐方好突然從背後發出聲:“我怎麼了?”
“沒怎麼,”喬平樂連忙轉身,笑得讨好也認真,“你,很好。”
徐方好斜着眼盯他,一臉的不信:“騙人,你剛剛絕對在說我壞話。”
“沒有。”
“不信。”
喬平樂轉過身,朝另一邊走去:“真沒有。”
徐方好緊跟在他身後:“不可能。”
幽靜的巷子一動一動,吵鬧聲卷土重來,如一陣迅猛的狂風帶走陳年傷痛,留下落不盡的遼遼山風。
第二天中午,喬平樂一家在廚房裡忙活,梁予桉和徐方好在巷子口接任嘉悅,夏黎和林成旭跑去對面找曹凱拿蛋糕。
徐方好拉着任嘉悅進屋:“嘉悅快走,今天喬平樂和喬叔叔一起下廚,做了好多好吃的。”
喬潔安剛端上一盤菜過來,看見任嘉悅輕輕一笑:“你就是嘉悅吧,我聽他們提過你,歡迎來到我們家,今天好好玩啊。”
“謝謝叔叔,”她看向剛走過來的喬平樂,把手裡的禮物給他,“喬平樂,你的禮物。”
“現在可以拆嗎?”
“可以。”
“哇塞!庫裡聯名的籃球!”喬平樂把盒子一拆,裡面亮出一顆藍白相間的籃球,上面還有一些脈絡紋樣的發光條紋,“嘉悅,你這可是送我心坎兒上了。”
任嘉悅看向徐方好:“方好告訴我的,她說送你這個你會很開心。”
“方好是真的很了解你,”喬潔安插空說,“這些年我送你的那些禮物都是她告訴我的,有些我還不懂怎麼買也都是她幫着我買的。”
“咳咳,也沒有,”徐方好摸摸鼻子,錯開喬平樂望過來的視線,“那個我去廚房看看喬爺爺。”
梁予桉輕輕一笑,對喬平樂說:“你不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