徬晚,江城下了場暴雨。
雨聲如注,把剛開的桂花砸得稀巴爛,世界像一個失去五感裡的人,看不到白晝,觸不到溫暖,嘗不到滋味,聞不到香甜,聽不見歡笑。似乎連灰暗都顯得極其奢侈。
喬建平站在病房的窗前,望着玻璃上滾動的斑駁細紋,忽然低聲開口:“你說等榮生醒來,他一個人要怎麼辦啊?”
黎硯動動手指,看向病房上躺着的張榮生,一言未發。
喬建平和黎硯趕過來的時候,剛好遇見站在醫院後花園裡的張榮生。
他一身灰,站在那棵綠盈盈的樹下,衣服上的褶皺比樹紋還要深,周圍人來來往往,他站那裡一動不動,像個失了靈魂的軀殼。
果然,他倆剛想走過去叫他一聲,他就那樣直直倒在地上,一張黝黑的臉居然那樣白,扶上他時那骨頭都瘦隔人,不知不覺,他的白發似乎都要多過那倆老頭了。
黎硯歎了口氣,看向黎硯,問道:“那小賣部他已經賣了嗎?”
“賣了,我說讓他遇到困難跟我們提,他也和他的父母一樣都是個倔脾氣。”
“是啊,都倔,倔到最後他們都走了。隻剩下我們兩個老頭子。”黎硯笑着笑着眼裡就沒了神色,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看什麼,“你說我們兩個以後誰會先走?”
喬建平看着樓下剛走出去的一群小孩,連忙反駁道:“走什麼走?我還沒抱到童孫呢,我才不走。”他回頭看着黎硯,語氣不容置疑,“你也不準走,我棋都還沒堂堂正正赢你一回。”
“現在知道說堂堂正正了。”
喬建平轉轉眼,别過頭,朝病房邊走去:“不跟你聊了,我去看看榮生。”
黎硯失笑道:“還是那壞脾氣。”
他站起來,探頭看向樓下,雨勢已經變小,借醫院的燈光看着樓下那團斑斓的縮影,他輕輕笑了笑:“是啊,不能走啊。我還沒看到我的女兒和她的女兒變好,我不能走啊。”
夏黎感覺到視線擡頭往上看了眼,距離太高,夜也黑,她什麼也看不清。
林成旭注意到她的視線,跟着她往上看了看,問她:“怎麼了?”
“沒事。”夏黎搖搖頭,跟着她們繼續往前走。
任嘉悅不能待太晚,早一個小時已經被接走,楊筱筱要回學校,和她們是反方向。最後隻剩他們五個做着二号線回了一号巷。
那塊破舊的藍牌子安安靜靜立着昏暗之中,曾經明亮歡鬧的路口,如今隻剩下路燈施舍去一點點微弱的光亮。
悶潮的夏末,熱氣沸騰,蟬鳴卻消失得無影無蹤。梧桐樹旁那間琳琅滿目的小賣部,現在被拆得擺擺爛爛。
徐方好看着那張被扔在一旁的閘門,突然在一片沉默中出聲:“以後我們再回來是不是就看不到平安小賣部了?”
喬平樂視線也望過去,又詫異又怅然:“是啊,這才多久?怎麼就拆成了這樣?”
“都沒了,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怎麼像是過了半輩子一樣,”徐方好難得沒哭,看着那間破敗的房子呆呆道,“張爺爺走了,小平安也走了,現在平安小賣部也沒了。我今天去醫院看到榮叔的時候,我都不敢認……”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總是要挑着他一個人傷害?”徐方好越說越氣憤,氣得雙眼通紅,最後吼了出來,“他明明那樣好,為什麼就是不能有好的人生啊!”
喬平樂一把攬過發抖的她,抱在懷裡,忘了小心翼翼,安撫着她的悲憤。
空蕩的巷子口,沒有光亮,沒有生機,沒有熱鬧,這裡像一個被粒粒塵灰淹沒的刑堂。
夏黎想起醫院裡病房上的張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