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硯修自然不知道她們的交談。
他仍候在門外,是沈雲夷一個人進了卧室,要把沈雲微從床上拉起來。
沈雲微的原意是想讓秦硯修充當她的免費壯勞力,自己在卧室躺平吃水果就好。
沒過多久,水果确實被人送上樓,但是在沈雲夷的授意下,先端給門外的秦硯修,後端給房裡的沈雲微。
這種非第一優先的待遇,沈雲微沒嘗過,頓時不滿地望了大姐一眼:“你不愛我了。”
“待客之道,客人第一。”沈雲夷把一顆藍莓塞進她的口中,看她慵懶地眯着眼睛,便柔聲勸慰。
“雲微,有專業的搬家公司負責打包,一個電話人就會過來,你是真要秦硯修跑上跑下,為你搬滿屋的樂高嗎?”
沈雲夷早看出驕縱慣了的小妹是在捉弄秦硯修,這我行我素的性子,是一點都改不了,已經二十四歲,還活得像個孩子。
“不是你說他來幫忙的嘛……”沈雲微小聲嘀咕。
“确實是來幫忙。”沈雲夷笑道,“滿屋的樂高,你本來就沒打算全拿走。昨天不是還計劃着,隻挑一些最喜歡的帶去嗎?你們一起去房裡先挑好。”
“你來挑,讓他幫你标記。”沈雲夷建議,“我這就給搬家公司打電話。”
每件拼好的樂高,都被裝在特制的帶有冰藍色邊框的透明防塵盒裡,再放到沈家專門定制的玻璃櫃上。
所謂标記,實際上是指,在被選中的透明盒子上用記号筆标出記号,方便搬家公司的人員作業。
活兒很輕松,但部分樂高放得太高,沈雲微根本夠不到,家裡的梯子又由于她恐高不敢上,貌似還真需要一個助手,來幫她一把。
而秦硯修一米九的身高,做這項工作,實在是再合适不過了……
“好吧。”沈雲微難得從善如流。
沈雲夷笑着出了門,先同秦硯修說了幾句,後又給搬家公司打去電話。
卧室裡,沈雲微終于也舍得從床上下來,開門走到秦硯修的身旁,輕聲道:“謝謝你來幫忙,跟我走吧,我帶你去。”
她的尾音永遠都是輕飄飄的,像貓兒般傲嬌。
秦硯修随她來到收藏樂高的那間房。
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三面高至天花闆的透明玻璃櫃。
一切都被歸置得極美,透明盒子裡的樂高就如同住進了房子,每一個都被保護得很好。
看得出,沈雲微很珍惜。
她是真的愛這些東西。
“統一用一種标記吧,随便畫什麼都行,看你。”沈雲微将一根黑色記号筆遞給秦硯修。
“畫哪裡好呢……”沈雲微自語着,想定後轉頭對秦硯修道,“右下角吧,到時候我會跟搬家公司的人說明。”
“好。”秦硯修微微颔首,接過了她手中的記号筆。
接筆時,沈雲微離他極近,于是第一次細看他的那雙手。
男人的手指纖長,骨節分明,膚色偏向冷白,于是手背上蜿蜒突出的青筋格外醒目,透出一種别樣的性感。
“開工開工。”沈雲微後退幾步,打量着房間左側的那面玻璃櫃,“嗯……從下面數,一排左二,就是W2019-01那個。”
聽到最後那句時,秦硯修才注意到,原來每個透明盒子的左下角都貼有一張小卡,上面有各不相同的編号。
右手貼近透明盒子時,他的好奇心讓他猜測起編号的意思。
秦硯修記起沈雲微上學時是學考古的,這讓他聯想到考古工作中對文物的編号,她一定做了參考。
2019應該是指購買年份,-01是那年買的第一個。
至于W,大概就是微。
“一排右三。”沈雲微已經在繼續挑選。
他便收回思緒,擡筆在左二的右下角畫了一顆星星,然後繼續輾轉到右三。
一個人指,另一個人标記,畫出無數顆同樣的星星。
這種單調的事情,做起來好像一點也不沉悶。
之于沈雲微,是她對樂高的熱愛。
之于秦硯修,似乎毫無理由。
如果細究,那便是沈家給他一種很舒适放松的感覺,與他自小長大的地方完全不同。
單靠着這種感覺,他就願意待在這裡,無論做任何事。
沈雲夷和搬家公司打過電話,又因為雕塑展的事,同策展人暢聊了半小時。
挂斷電話後,她想着搬家公司的人應該快來了,這才上樓。
但她沒有進這間房,而是站在門外,把空間留給這對新人。
她與二妹沈雲希都有着共同的願望,希望在這樁聯姻中,沈雲微能感受到溫情,被維護被呵護,而非隻是冰冷的利益置換。
看到他們能一起做些事,不抵觸不厭煩,沈雲夷覺得很欣慰。
感情是否就是在朝夕相處間萌發的呢?
沈雲夷無端想起了那個人,他們也曾在一起做過許多事。
在已近黃昏的工作室裡,他曾問她,對于藝術家來說,與靈感缪斯女神相對的該是什麼?
她想想後答,該是大衛。
随後他溫暖的右手撫上她臉頰,低聲笑道:“那你就是我的米開朗基羅了。”
正這麼發着呆,沈雲夷聽到樓下傳來聲音。
原來是父母結束了婚宴上的冗長客套,回到家中。
房間裡,沈雲微已經将樂高挑得差不多了,最後隻想帶走其中二十多件最喜歡的。
不過臨時又想起,去年幾個朋友送了她新的樂高,特别是蘭君若送她的泰坦尼克号。她很喜歡,但是身在國外,即使拼好了也不方便郵回國,于是朋友們都很默契地直接寄到了她的家裡。
現如今,她要和秦硯修住在一起,且是長住,搬家之際,必然是要順便一起拿走了。選來選去,沒拆封的最後隻想帶走泰坦尼克号。
“搬家公司的人已經來了。”沈雲夷進房與沈雲微會合,“随時能裝箱,他們還特意帶了packing peanuts,在箱子裡倒滿,保證你拼好的樂高毫發無損,安安穩穩到達目的地。”
“那就好。”沈雲微笑了笑,開始将角落未開封的泰坦尼克号慢慢拖出來。
“泰坦尼克号還要帶去嗎?”顧流芳見了皺起眉,“這個就算了吧,挺笨重的。”
“有人搬,又不是我搬。”沈雲微很不理解地望了母親一眼。
顧流芳極留意地觀察了下秦硯修的方向,看他在跟搬家公司的人員清點樂高,就把沈雲微拉到一旁,終于說出真實的原因。
“沉船的寓意不好,不吉利,别拿了。”顧流芳語重心長道。
網上确實總有人說泰坦尼克号的寓意不好,即使是樂高,擺在家裡也很不吉利。
更何況沈雲微與秦硯修是新婚。
沈雲微聞言,擡高了聲音抗議一句:“可是我喜歡。”
這聲音完全沒有遮掩,惹得正在和搬運工人溝通的秦硯修都回了頭。
“知道你喜歡,咱們家裡不講究這個,想玩你以後可以回家來玩兒。可秦家老一輩的人特别看重這方面,有些忌諱。雖說你跟秦硯修單住,也該考慮到這一層。”顧流芳壓低了聲音提醒道。
這話真是一聲刺耳的驚雷。
沈雲微不知道秦家老一輩發生過什麼事,才會有這些誇張到莫名的忌諱。或許是秦硯修也在場,母親沒法當面把話說太清。
可她同樣也想不明白,結了婚與沒結婚到底有什麼不一樣,為什麼母親對她有了這些新的要求。
隻因為她成為了秦家的女主人,她就要開始犧牲自己的愛好,隻為了一句“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