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盛國兩年前,卻在一次宴會上注意到臨時從倫敦飛回來參加活動的沈雲微。
這是個很清爽大方的小姑娘,和人交談時,不管對方是多大的人物,她都從不露怯。
而更重要的,是秦盛國從沈雲微身上感受到了那股蓬勃而溫暖的生命力。
這個女孩,顯得與秦硯修很契合。
也是從那時起,秦盛國動了要促成秦家與沈家聯姻的心思。
沈雲微出身大家族,也頗有禮數,又正聲向秦盛國解釋:“我們結婚也有大半月了,其實早該來看您。但硯修一直說,怕影響您休息,我們也就不敢貿然過來。直到今天硯修聽醫生許可,您也樂意和我們多聊幾句,這才過來了。”
“我從前聽我媽媽講起過您,一直很尊敬您,想跟您多說說話。”沈雲微坐在病床邊,雙手握住了秦盛國幹瘦的右手,“媽媽說,你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她從您身上學到很多。”
“你媽媽對我評價這麼高呀。不過她自己可太謙虛喽,她也很了不起。”秦盛國樂呵呵道。
“但你們工作很忙吧?我這個糟老頭子,可不能浪費你們的時間。”秦盛國望了眼孫子秦硯修,“硯修成日就想着工作,我是知道的。也聽他講,你下周也要上班了。來回跑太辛苦,就不用過來看我了。”
老人家也算是明顯的口是心非。
秦盛國對沈雲微很有好感,也一直念着孫子秦硯修,嘴上雖然這麼說,可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還是表露出不舍神态。
“硯修确實工作忙,但我的工作還沒忙到那種程度。”沈雲微順勢将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以後隻要您不嫌我煩,我周末願意過來跟您聊聊天。”
“瞧瞧雲微這張嘴呀。”秦盛國笑意更深,“明明是我擔心打擾你們,她這麼一說,如果我不讓她來,倒像是嫌她煩了。這我怎麼會呢?對了……”
秦盛國說着,突然面向秦硯修:“硯修,我可要提醒一下你,工作再重要,不準冷落了雲微。”
工作忙的事,方才秦硯修自己提了,沈雲微也提了,于是聽上去,就成了鐵闆釘釘的事。
再加上沈雲微故意表現出對秦硯修的嗔怪,這讓秦盛國不免為自己孫子的感情問題而擔憂:“工作這輩子都忙不完,領導層那麼多人,也未必都要親力親為。你們新婚燕爾的,給自己适當放放假,沒什麼不可以。”
“是,都聽爺爺的。”秦硯修連連點頭。
“答應得可真快。”秦盛國一副要審秦硯修的模樣,卻突然轉向沈雲微,“硯修平時工作到幾點,雲微,你說說。”
“嗯?”沈雲微如同上課時被臨時抽中回答問題的學生。
她最近隻顧着陪蘭君若玩兒,晚上又在忙自己的事,實在沒顧上關心秦硯修晚上是幾點回家。
現在秦盛國問起,她有點緊張,生怕在具體時間上和秦硯修的說法不一緻,于是将話說得很含糊:“爺爺,沒太注意,有時候我先睡着了。”
“你聽聽。”秦盛國連連搖頭。
沈雲微原以為能敷衍過去,誰知秦盛國聽了,卻是一臉的不高興。
“原來已經冷落了雲微。”秦盛國歎息了聲,“人家都睡了,你還沒回家,這怎麼行?”
說出的話,就如潑出的水。
沈雲微沒法找補,秦硯修一時也啞口無言。
“這樣吧,我跟小洛他們吩咐幾句,要他們監督你,最近不許你加班太晚,老老實實早點回家陪雲微。”秦盛國下了決定。
身為一家之主,秦盛國一向是說一不二的性格。這時唯一參考的,就是沈雲微的意見:“雲微,你看把硯修回家的門禁定在幾點?”
聽到“門禁”這個上學時很熟悉的詞,沈雲微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秦硯修,瞧見男人嘴角抽了下,一副很不适應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
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參與定下秦硯修的門禁。
而她格外寬宏體諒,想了想平時秦硯修回家的時間,倒也想給他方便:“九點吧。”
“太替他考慮了,還是八點更好。”秦盛國進一步壓縮時間,“就算外面有應酬,也要記得這個時間。”
“好……”
在爺爺面前,秦硯修隻有老實答應的份兒。
沈雲微看他愁眉不展,以為是門禁的事讓他行為受限,這才如此。
唯有秦硯修自己知道,他是在為今後無法刻意避開沈雲微而為難。
時至今日,留在集團加班,已經不單純是出于他對集團事務的熱忱,同時也是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
這樣他就可以早出晚歸,與沈雲微的生活完美錯開,也就不必失去他所擁有的安全感和對一切事物的掌控力。
但如今有了這個變動,也就意味着,從今晚開始……
秦硯修阖了下眼,幽寂深邃的雙眸看不出情緒。
半小時後,他們雙雙走出VIP病房。
沈雲微看到秦硯修依然眉頭緊鎖,真是無法理解工作狂對加班的執着。
但她還是出聲安慰他:“大不了囑咐洛叔一句,讓他瞞一瞞爺爺。或者你把工作帶回家裡,在家裡加班,爺爺絕對管不着。”
“不是因為這個,雲微。”秦硯修下意識擡眸淡聲道。
他習慣性地仍像病房裡那樣,以“雲微”這種親昵的字眼去稱呼她,顯得親近而溫柔。
數秒後,他才反應過來,意識到有所不妥:“抱歉……”
“沒事,剛才叫慣了,對吧?”沈雲微并不在意,笑着道,“我也覺得‘硯修’叫着挺順耳。”
任誰看了他們方才的狀态,估計都會覺得他們是對感情不錯的新婚夫妻。
為長遠計,沈雲微又有了新主意:“我覺得平時我們不用太客氣,偶爾叫幾聲,也便于進入狀态。”
聞言,秦硯修眉宇間漸漸舒展開來,向她颔首:“好。”
自結婚以來,成為同居室友大半月,他們也算相處融洽。
回到家後,沈雲微難得還為了秦硯修門禁的事,找洛叔聊了聊,有意暗示洛叔給秦硯修放水。
誰知秦硯修本人先下手半步,早就跟洛叔聊過了。
沈雲微從洛叔口中得知,秦硯修以後自有辦法應對,讓她不必擔心。
至于是什麼法子應對,秦硯修保密,洛叔也沒向她透露。
“神神秘秘的。”沈雲微小聲嘀咕。
随後,傍晚時分,沈雲微下樓吃飯時,卻發現秦硯修不見蹤影。
按沈雲微這大半月對秦硯修的觀察,這個點,他沒來吃晚餐,也不在書房和次卧,估計就是人不在家。
原來所謂的應對方法,就是我行我素,繼續大晚上跑去集團加班……
可見秦硯修在他爺爺那邊也挺膽大。
吃完晚餐,沈雲微就上了樓。
兩小時後,洛叔由電梯下到别墅地下一層,神情複雜地在秦硯修面前站定。
“秦先生,您大可不必這麼躲沈小姐。”
“誰躲了?”雙臂正在平舉啞鈴的秦硯修冷冷橫他一眼,“爺爺那邊,你知道怎麼回吧。”
“知道。”洛叔咳了聲,“您很早就回到家,然後躲在地下室健身房健身兩小時,就是不想和沈小姐共處。”
“嗯?”男人放下啞鈴,接過洛叔手中的水,斯文優雅地喝了幾口,重新遞還回去,冷斥道,“多嘴。”
“不要說不該說的,這點規矩你該明白。”秦硯修别有深意地望着他,似是警告,“還有,不要插手我感情上的事,更不要胡亂揣測。”
此言一出,洛叔先前準備的一番勸說,都自覺地被咽進肚裡。
他太明白,秦硯修很讨厭邊界感被打破的感覺。
話說到這個份上,表明他的内心已經煩躁至極,自己絕不能惹毛了他。
但洛叔同時也覺得秦硯修的反應有幾分矛盾。
比如,他将他躲避沈雲微的舉動,自行歸為“感情上的事”。
一個人最了解的人,還是他自己。一切行為發乎于心。
哪怕此時此刻,秦硯修未必意識到了沈雲微對他而言的特别,可日常的言語中,瞬間的眼神裡,無一不體現端倪。
“是,我以後不多嘴了。”洛叔快走幾步,幫他按電梯,“地下室的通風比不上樓上和室外,沈小姐已經上樓,您也可以去樓上了。”
“嗯。”
在他身側,秦硯修并無多餘表情,他身上出了不少汗,額前的那縷白發也被浸濕,可他眼中仍是一片淡然,無波無瀾。
次日周六。
從陳姨口中,秦硯修得知沈雲微一大早就出門和朋友一起玩,估計要玩到下午,也就放下心來,安心在書房看書。
而時間轉瞬即逝,秋天的太陽落得極快,夜幕降臨,别墅亮起了燈。
秦硯修瞧了眼腕表,時間已至九點,沈雲微卻仍不見回來,便隐隐覺得不妥。
這時,他才想起細問陳姨,沈雲微今天具體是跟誰出門了。
“是沈小姐的閨蜜,叫蘭君若。可能因為今天是蘭小姐的生日,所以沈小姐會回來晚些吧。”陳姨回道。
蘭君若不是生人,不論蘭君若與沈雲微的關系,秦硯修自己也跟蘭家和蘭君若打過交道,他原該因此放下心來。
說是如此,可自從沈雲微搬來與他同住,就不曾在晚上九點之後不回家。
秦硯修不禁皺起眉,纖長的手指按在手機屏幕上,心中暗湧的擔憂容不得他再猶豫,他立刻撥打了沈雲微的電話。
電話鈴聲響了許久,秦硯修一直耐心等着,可沈雲微沒有接,直到通話最後傳來一陣“無人接聽”的提示音。
怎麼回事?
一個慶生,就忙成這樣,連電話都沒空接嗎?
還是說,沈雲微出了事,所以才接不到電話?
秦硯修深蹙起劍眉,頓時有些後悔。早上沈雲微出門時,他就該讓家裡的保镖們跟上,再不濟,也該問清楚沈雲微今天去的地方在哪裡。
“洛叔,你派人去找。”秦硯修心中升起煩躁。
兵分兩路,洛叔這邊找着,他這邊也沒停,又去給沈雲微父母姐姐們打去電話,詢問起沈雲微的去向。
然而沈家全員,竟然沒有一人知道她今晚身在何處……
秦硯修頭一回感受到,一種無力感自心頭蔓延開來,讓他呼吸急促,握着手機的手掌也跟着出汗打滑。
就在此刻,沈雲微的電話打了回來,嘈雜背景音下,她嗓音慵懶:“喂,秦硯修,我在酒吧呢,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