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亦問道:“你問的是什麼辛苦?被抛棄嗎?”
知頃道:“那個肯定很痛苦啊,根本不用問。”
“我想問的是,”他轉頭,對上邊亦明滅交錯的眼睛,“你這樣性格的人,寄人籬下很痛苦吧。”
邊亦的瞳孔非常明顯的跳動了下,他突然低下頭,低低地笑了。
小聲順着胸膛一并将震動傳給知頃,他感覺自己和他挨着的右半個肩膀都是麻的。
他與人交往少,大多時候都以自己為中心,并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卻在此時此刻很害怕說錯話,加重邊亦的苦痛。
他道:“抱歉。”
“不要道歉。”邊亦擡起頭,聲音輕輕的逸散在空中,“這是我收到最好的問話……在我為數不多的推心置腹中。”
知頃敏銳的察覺到微妙的用詞,問道:“你還和别人說過?”
邊亦輕輕“嗯”了一聲,漫不經心似的開口:“有十二個人以為我是開玩笑,有六個人更好奇我父親抛棄母親的桃色故事,有兩個人來問之後的故事,隻有你看到了我。”
知頃聽了一時間竟然啞然了。
他神色是輕描淡寫的,語氣是随意的,但是卻能清楚地記得多少人對他的掏心掏肺做出什麼回應。
他很在意。
他絕對很在意。
他在前二十次裡一定很期待有一個人能來問問他,是不是很痛苦,很寂寞,很傷心。
但是沒有。
而現在,自己是他鼓足勇氣的第二十一次。
幸好,他等到了。
知頃的眼眶突然有些濕潤,胸腔裡情緒像是沸水似的翻湧了半晌,那些泡泡最終全全彙聚成心疼二字。
他向來情緒來得快,竟然轉過身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邊亦。
邊亦身體一僵,控制的劍隻好提前降落,沒找準位置方向,竟然一頭紮到了山林之中。
但是這次兩個人都健康,倒不用擔心出去的問題。
邊亦身體硬的像是塊木闆,被知頃緊緊抱着,竟然一動也沒動,隻是道:“……這是做什麼?可憐我嗎?”
埋在他肩頭的腦袋沒有擡起來,反而是一點悶悶的抽泣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邊亦一怔,這才擡手去搬知頃的腦袋。
就見後者眼眶還是濕着的,顯然是真的哭了。
邊亦擡手去抹他的眼淚,忍不住道:“我還沒哭,你怎麼先哭了?”
知頃終于開口了,回答的卻是上一個問題:“我不是可憐你,我隻是覺得你真的……很勇敢。”
邊亦的指尖剛剛拭去知頃眼淚,聞言指尖在那點潮濕的面頰處忍不住稍作停頓,摩挲了兩下:“勇敢?”
知頃竟然一把抓住邊亦的手按在臉上,兩人雖然身量相當,但是他的手掌比邊亦的寬大了些,正好能把後者帶着涼意的指尖一個不落的包起來。
他道:“你來和我說這些事情,就很勇敢。”
邊亦指尖用了點力氣,卻掙脫不出去,知頃的臉頰和眼睑入手都是一片濕漉漉的,讓人想起宗門腳下那隻會用舌頭舔人掌心的小狗。
“我隻是找個人發牢騷罷了。”邊亦神色有些閃躲,敷衍道。
知頃道:“那你來和我發牢騷,也很勇敢。”
邊亦第一次肉眼可見的羞赧起來:“嗯……先松開手吧。”
知頃卻像是沒聽見似的,竟然眼框紅紅的咧嘴笑了:“你來和我說,我好高興,這說明我是個對你來講是個可靠的人。”
邊亦張了張嘴,卻又匆匆閉緊。
兩個人挨得很近很近,薄薄的布料無法阻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幾乎是胸膛挨着胸膛,心跳聲在夜色中濃稠到了一種震耳欲聾的地步。
邊亦道:“……你們龍族的心跳都這麼有力嗎?”
知頃眨了眨眼,笑道:“和人類是一樣的,跳得快了些隻能說明我真的很高興。”
邊亦:“……”
眼見邊亦肉眼可見的别扭起來,知頃剛想說話岔開話題,就聽見一聲輕輕的“哇——”從不遠處的灌木叢中飄蕩出來。
“誰!”知頃瞬間松開手,上前一步擋在邊亦身前,完全沒有搞清楚兩個人的實力差距,現在這樣到底是誰在保護誰。
邊亦輕輕拍了拍知頃的肩膀:“是雙兒。”
知頃輕輕“咦”了聲,肩膀松弛了些,再看去,果然從灌木叢後面鑽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大眼睛,兩條辮子,宗教色彩的服飾,不是雙兒還是誰呢?
“道長哥哥!!你們都沒事兒吧,這幾天我都擔心死了!”雙兒小跑着湊過來圍着兩個人上下左右看了個遍,确定無事發生這才松了口氣。
知頃注意到她身上破舊的衣服打上了幹淨的補丁,發尾系着的鈴铛也換成新的,腳下也穿上了鞋子,不由得好奇問道:“你怎麼大晚上還上山?”
就聽雙兒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小姑娘笑着道:“看來這位道長哥哥沒有和你說呀!”
知頃扭頭去看邊亦,疑惑道:“什麼說?說什麼?”
雙兒笑嘻嘻道:“雙兒這個時間就應該在這裡呦!”
邊亦道:“雙兒才是真的雙峰山山神。”
知頃:“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