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睡前不久才和邊亦促膝長談,晚上又被他抱着手臂入睡,會有這種情況并不算離譜。
但是真正讓知頃感到驚愕的,是他竟然直到現在還是會想起夢中邊亦那雙深邃的眸子。
邊亦的相貌是不必多說的,他當初也是因為這點才那麼笃定從上天庭下來的。但是自己看了這樣一張臉已經幾月有餘,早該習慣才對。
但現在想到那對眼睛時,總會感覺胸膛裡心髒跳動的頻率快了些。
他正想着,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點布料的窸窣聲,緊接着邊亦推開房門,看向知頃:“在發什麼呆?”
知頃見了他,下意識拽了拽長袍下擺,匆匆起身道:“我、我打算收拾一下桌子。”
他指的正是昨晚兩個人吃完飯,桌子上剩下的碗筷。
又是落荒而逃。
邊亦站在門口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沒說話,關上了房門。
知頃這才輕輕松了口氣,他剛剛連轉頭去看邊亦的臉都沒敢,他感覺被那雙深邃的眼睛看着,什麼心裡的秘密都會交代出去。
但是這點局促很快就消逝了,邊亦神色與平常無異,并沒有提起昨晚的事情,似乎并沒有那部分記憶。
知頃有點惋惜的同時,還有不少慶幸。
兩個人維持着這種微妙的師徒關系,一切似乎都和之前并無變化——隻不過知頃這邊并不太能清楚确定到底有多少。
他隻知道他現在是絕對不能再像那時候一樣,去泉水邊找赤|裸全身的邊亦了。
邊亦教自己劍招的時候,他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心安理得的和他後背貼着胸膛了。
——但是這些都不是問題,畢竟隻是他的主觀感受,他不說出來,又有誰知道呢?
在雙豐鎮的麥谷在幫助下長出了生機勃勃一茬的時候,在鎮子小胖在邊亦這裡學完了一整本道德經的時候,知頃終于來到了金丹期。
那天晚上兩個人又喝了酒,邊亦喝醉了之後舉起酒杯,笑吟吟的誇贊知頃是他見過最有天賦的傑出青年,半年就能結成金丹,果真是後生可畏。
這話很耳熟,在三輕峰那些遲遲無法引氣入體的時光裡,淩風也常常會這樣和知頃說,你師尊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邊亦和知頃說了好多劍法和招式,好多這些年的經驗和濃縮精華,知頃聽了又聽,最後的注意力總是無法控制的放在邊亦身上。
那天的晚風吹起來帶走了燥熱,知頃的酒氣也被吹得一幹二淨,邊亦笑着說知頃的衣領亂了,擡手去撫平那點褶皺。
邊亦指尖按在知頃胸口,知頃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心潮澎湃。
他是真的喜歡上了邊亦。
知頃擡手,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心思卻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
虧得他下來是為了幫邊亦擋桃花的,現在他卻也變成邊亦人生中最不重要的,一枚棘手的桃花。
他是那種隻要喜歡一個人,怎麼都藏不住的性格,恨不得去和全天下昭告自己喜歡他。
但是在對象是邊亦的時候,他心下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要不要就這樣吧。
就這樣不去挑明吧,邊亦本身還沒看清楚自己的前路,他也并不想成為邊亦漫長人生路上的障礙。
邊亦好不容易在酒醉時推心置腹,找到了一個願意幫助他的人,要是這個人很快也背棄他,那也太讓人傷心了。
他不去說明,他就永遠和邊亦是“師徒”,這個修真世界師徒并肩并不是罕見事兒,自己作為徒弟一直陪在他身邊,又何樂而不為呢?
他想着,就見邊亦的指尖伸到自己肩頭,拿走了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上的一片落葉。
喜歡一個人竟然是有點痛的。
——
結丹之後好處多多,最顯而易見的好處就是知頃體内的神力足夠他收起龍角和尾巴。
而也是在這時,兩個人的名為“曆練”,實則隐居生活結束了。
兩個人走的那天,雙豐鎮的百姓倒是齊刷刷的空出一天時間,輪流來告别。
——當然,大部分是來找邊亦的。
邊亦臉上帶着有些生疏的笑意,對每一位百姓告别,又依次囑托着,農田的肥料要在什麼時間施下,作物要怎麼長成;重病阿婆要規律吃藥,多開窗通風有利健康;《道德經》還有哪些需要鞏固的,接下來要學習《增廣賢文》。
知頃抱着劍靠在牆邊,見邊亦正不厭其煩一遍一遍和百姓說那些有的沒的,隻覺得隐隐有些驕傲。
自己喜歡的人,是這樣善良,正直,熱忱的人。
他正想着,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是知頃?”
知頃一驚,他已經是金丹,卻并不能感覺到身後之人是什麼時候來的,實在是不應該。
轉身,就見身後之人身高腿長,穿着一身白色長袍,腰間挂着一柄霜白色長劍,整個人正氣非凡,隻是一看就知道是個劍修。
知頃拱拱手道:“在下知頃,敢問這位道友……?”
男人重新上上下下打量着知頃,最後道:“時為年,按照輩分來講,你應該叫我一聲……師叔。”
“淩風和我說過你,說你是個莫約十三歲的少年人,身形偏胖,腰間會佩戴三輕峰親傳弟子的令牌,”時為年上上下下大量知頃一番,輕笑一聲,“現在看來除了最後一條,竟然沒有一條對得上的。”
知頃一囧,自己在萬劍宗的印象确實應該是淩風說的那樣的。
“已經見面了?”邊亦從那邊百姓中抽出身來,走到知頃身後,“這位是白鶴峰的峰主時瑛,時為年,你叫一聲師叔。”
知頃點點頭:“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