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她出錢請了師徒二人聽說書。
庚長廈和長樂的故事已經是過去式,現在新皇上任,他們這些謀生的人也不敢把話說到皇帝頭上,話題隻得變成别的地方。
這次來到了修真界。
“列位!今兒這出戲文可透着蹊跷!且說那萬劍宗山門前—— ”
知頃本來還在百無聊賴的啃蝴蝶酥,聽見萬劍宗三個字連忙豎起耳朵來,從一邊摸過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就見趙說書把扇子在臉邊扇了扇:“但見黑雲壓山山欲摧,紫電劈空空裂帛!轟隆一聲乾坤動,千鈞玄石破九霄!”
“您猜怎的?正正砸在山門牌匾下,震得七十二峰齊齊晃!”
知頃“噗——”的把剛喝到嘴裡的茶盡數噴了個幹淨。
但是沒人在意他,因為在不遠處的邊亦也被這句話激得咳了起來。
先不說知頃那時候從天上掉下來是不是什麼“玄石”,就光說萬劍宗有七十二峰就已經夠好笑的了。
知頃心中揶揄着,萬劍宗已經窮的揭不開鍋,滿打滿算加上雜物峰,也才不到十座峰,在民間竟然能傳成七十二峰,實在是……
“實在是荒謬。”那邊邊亦無語至極,甚至咳着咳着笑了。
趙說書沒聽見這邊,他壓低聲音繼續道:“各路人馬如過江之鲫,禦劍的禦劍,駕雲的駕雲,都道是天降異寶現世——”
“卻見那碎石簌簌落,煙塵滾滾開,裡頭竟爬出個灰頭土臉的少年郎!”
知頃這次是真繃不住了,他不由得問道:“師尊,我那時候真的是灰頭土臉嗎?”
他明明記得自己是要潇灑帥氣的從石堆裡走出去的。
雖然後來是摔得很慘吧。
邊亦看了他一眼,補充了個事實:“我見你的時候,你還趴在地上。”
知頃:“………………哦。”
“衆修士掐訣的手勢還懸在半空呢,倒叫這光景驚道‘就這……’”趙說書把扇子收起來,點了點空氣。
此言一出,周圍看客皆是笑了起來。
知頃隻覺得那扇子點在自己臉上,他面色難免帶了點難看,此情此景很難不回想起那天掉在萬劍宗門口。
摔得很慘,周圍人笑得聲音很大,就像今天聽故事的人一樣。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被邊亦撿回去了。
“列位且慢笑!”趙說書拿扇子敲了敲桌面,周圍這才安靜下來,“蹊跷處豈在頑石?真正驚破天的,是那冷面閻羅邊亦真人——”
知頃忍不住瞥了邊亦一眼,閻羅嗎,倒是也算不上。
他摸起茶杯想着,非要說的話,反而是像一個很正直誠懇,帶着點孩子氣,天賦異禀的人罷了。
那邊聲音突然揚了起來:“這位千年來拒了八百門派聯姻,凍僵過九洲美人的鐵樹老祖,竟彎腰扶起了石堆裡的小乞兒!”
知頃又一次把茶水噴出來了。
槽點太多了。
一方面誇大其詞太可怕了,一方面自己怎麼就又變成乞丐了。
他擡頭去看邊亦,後者神色如常,見知頃看過來,竟然還欣慰道:“這次的本子沒太離譜。”
“……還有更離譜的?”
“當然,”報童聞言點點頭,“邊仙尊的傳聞格外的多,我也聽說過些。什麼本可以得道升天,卻因為記挂百姓而放棄,什麼一直獨身,其實是少年時期的道侶慘死,又什麼其實他心中一直愛慕他的師尊……”
知頃擡手:“可以了,我知道了,是很離譜。”
報童閉了嘴。
那邊吊足了胃口,趙說書這才心滿意足的繼續說,這次知頃學聰明了,不敢在吃東西或者喝茶了。
“更絕的是這癡兒!‘本座乃蒼天化身!’。整日裡粘着邊亦真人不撒手,逢人便嚷‘盯着呢盯着呢!休想勾走我家道侶!’”
邊亦聞言看過來。
知頃:“…………”
他默默擡手捂住臉。
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莫要勾走我家道侶”簡直是離譜至極……雖然他現在有時會在心中這樣暗暗想想,但是天地良心,自己在萬劍宗的時候是真的純潔無瑕,一心向正道,完全沒有對邊亦的不軌心思。
邊亦的視線一動不動,知頃終于默默從指縫裡擠出半隻眼睛,弱弱道:“請蒼天辨忠奸……”
邊亦道:“你就是蒼天。”
知頃:“……”
趙說書還在台上唾沫橫飛,桌子被敲得邦邦響:“邊亦真人那千年玄冰似的冷心腸,偏叫個傻兒捂成了暖手爐!正是:頑石砸開鐵樹花,天道原來是個癡!”
邊亦悶悶笑了兩聲,轉頭問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