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于信來說,我已經不再是必須的存在了。”
我頓了頓,有些艱難地把情緒咽下去,
“即使沒有我,他也可以過好生活,和他人構建良好的關系了。雖然有些磕磕絆絆,但一直在往前走着。”
“……我……不想成為他的阻礙。”
腦海之中,那不久之前被變成結晶化的臉在我的眼前不斷地回放着。
“現在的我,隻是會讓信感到痛苦的存在。因為我,信有了心理創傷,變得緊張兮兮不能好好地過上正常的生活,還,遭遇了那種事。
明明這是信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卻……這全部,都是我的錯。”
“他難得過上了正常的生活,擁有光明和充滿期待的未來,這些不應該被我破壞。……坂本先生和葵小姐,是很好的人,他們……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不僅讓信從那樣的生活中抽身,還給了信容身之處,那都是,我無法給予的東西。”
“他已經有了其他在乎的人,也已經有了可以回去的地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就像和朝倉大叔你和好一樣,源源不斷地和他人建立着羁絆。
……真不錯呢,不,真的是太好了。”
“所以,像這麼沉重的我,不應該成為束縛他的存在。”
我重新向前邁步,像是為了躲避因某些可怕的诘問而産生的動搖,有些急促地跑了起來。
“為什麼你不問一問呢?!擅自就給這段關系下結論的人是你吧。”
趿拉着拖鞋,朝倉大叔依然不放棄地追了上來,似乎想要把我拖回去一般猛地揪住了我的衣角,久坐不動的身體在跑了這麼一段路之後就已經氣喘不已。
“那個孩子一定不會這麼想的!隻要是你的話,他肯定不會覺得是束縛的啊!”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說啊!”
我忍無可忍地轉過了身體,“就是因為我知道無論我要求什麼,信肯定會毫無怨言地來幫助我,所以我才不想說啊!”
“隻要我開口說的話,無論是多麼無理的要求,多麼難以辦到的事情,信他都會全盤接受。這種事我當然知道!
因為,那個人……就是那樣地溫柔。
一直、一直,那樣包容着我的任性和撒嬌,總是讓我忍不住依賴,但是,正因如此……正因如此,我才無法那樣理所當然地要求他為我做什麼!”
“……像上次那樣的事情,我不想再發生了。”
我有些狼狽地舉起胳膊擋住了眼睛,
“我不想傷害信,也不想信因為我的事遭受傷害。不想打擾他好不容易獲得的平靜安穩的生活,也不想被他讨厭!我——!”
“那樣的話,你再像上次一樣喚醒他不就好了!”朝倉打斷了我的話。
“無論陷入沉睡多少次,他肯定也會因此醒來的,為什麼你就不能理解呢!”
“你們的羁絆不是這麼脆弱的東西吧?!”
朝倉大叔喘着氣,像是要把肺部的最後一絲氧氣都吐掉一般急匆匆地說着:
“比起你獨自承擔,最後發生什麼難以預料的意外,交給他不是更加切實可靠嗎?!他肯定也會很願意你依賴他的!說不定還為此感到高興呢!”
“……”
在對方氣勢的壓迫下,我不禁咬了咬下嘴唇,将那隐蔽滋生的欲望壓抑住。
為了不再受對方的影響,我轉過了身,發揮出百米賽跑的速度在走廊上奔跑了起來。
“談一談吧!”
身後朝倉大叔大喊的聲音以一股不能逃離的氣勢追了上來。
“無論怎麼樣先去談一談吧!”
“…………”
“那個孩子是需要你的啊!!”
“…………!”
我咬緊牙關,捏緊拳頭,機敏地躲過偶然出沒的人員,将那股可怕的氣勢甩在腦後。
然而對方的話語卻仿佛沾染了魔咒一般,不斷地在我腦海中回響着,揮之不去。
……
理所應當地,我難得地沒有進入深度睡眠,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久才進入了睡眠。期間還得把床頭櫃上排排坐的信的布人偶給面壁,才得以不在對方的注視下安眠。
我将腦袋擱在桌面上,行屍走肉般地度過了這周在學校的最後一天。并且機械地進行了之後的各種活動。
所謂的靈魂出走,隻剩□□也不過是這種情況了……就連沃爾特應召我的要求整理出的姐姐大人的行程表,我也沒有心思看,滿腦子都是昨天那段不算長的談話。
“我果然是個自私的壞孩子啊。”将頭埋入信的玩偶之中,我悶悶地開口。
隻是因為我自己想要,就将對方扯入這個泥沼真的好嗎?明明已經有前車之鑒了不是嗎?
就算如此在心裡反複詢問着,我卻抵抗不住也許能夠因此得到更多的情報,從中找出喚醒姐姐的可能性的這個欲望。
我要怎麼辦才好呢?
就像把兩個人放在天平上衡量着。雖然姐姐是壓倒性的重要,但是我也不想信也因此被牽連進去……
如果隻是我一個人就好了。
如果我能一個人解決的話有多好。
【“你們的羁絆不是這麼脆弱的東西吧!”】
朝倉大叔怒吼的聲音再次像魔音一般在腦海裡響徹不絕。明明是中二的話語卻奇異地具有殺傷力。
羁絆,嗎?
明明在之前我已經打算不再把自己的重擔背負到對方的身上,為此還隐瞞了許多……如果被信知道了,他肯定會很生氣吧。
畢竟潛意識的世界會出現什麼都不知道……也許我之前遭受襲擊所隐瞞的事,被幹涉掉的痛苦記憶,以及最近悄悄加訓,甚至算得上虐待身體的電流訓練之類的事情都會被暴露了。
還有最近我一直隐藏得很好,最深最不願意暴露的秘密——這個身體已經開啟了倒計時這種事,也會……
我忍不住從玩偶的身上擡起了頭,眼睛在不經意間看到了同樣置于櫃台上,被莊重放置好的小布包。
我低下頭,和信的人偶對視着,那特意按照我的要求做出滑稽可笑表情的人偶仿佛在嘲笑我的煩惱一樣靜靜地回望着。
從脖子垂下的項鍊,在燈光的照耀下發出圓潤的光芒,淺顯得不起眼的光束在對方的臉上飄過。
我不禁捏緊了手指,在腦海中甚至忍不住為對方配起了音。
“你是笨蛋嗎?沒什麼好猶豫的吧?”
如果,是信的話……
他一定不會覺得我是個麻煩,雖然在之後絕對會被狠狠說教,甚至我們還會大吵一架……但是,到最後信肯定會心軟,畢竟再怎麼生氣,我的本意是不想把他卷入我的麻煩之中。
雖然他生氣的也肯定是這一點。
不過,說不定,信會承認我的努力,再怎麼說我多少還是有點成長,也算拿出成果了。
然後,我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
像以前一樣。
是由我定義,而不是信認定的那個“以前”一樣。
……這實在是個很有誘惑力的想法。
我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再次睜開,信的人偶依然與我面面相觑,嘲諷的表情似乎在詢問着我為什麼還不行動。
于是,我咬牙拿起了放在不遠處的手機,撥通了為數不多的屬于置頂的号碼。
在信号撥通的那一刻,我不禁屏住了呼吸,與被綁架的那次一樣,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在祈禱它接通好還是不接通好,在椅子上坐立難安了起來。
“……喂?怎麼了?這麼晚了,還不睡嗎?”
通過電波的介質傳導,對方那令人感到心安同時又不怎麼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了起來。
“我還想說你今晚是不是忘記打電話了,連我的電話也不接,居然隻是發信息敷衍了一下。”
“……信。”
我忍不住有些猶豫地開口,“那個……你最近應該,還好吧?”
“嗯?今天也依然風平浪靜哦。怎麼啦,我們隻不過也才三天不見吧?”
對方将“真是個愛撒嬌的孩子啊”的意思掩蓋在話語之下,略有些調侃地說道。
“唔……我……那個,信,我……”
我忍不住單手扣起手指,“我有點想見你,……明天,是周末吧。”
我不禁将懸空的左右腳相互蹭動了起來,鼓起勇氣将話語一口氣的說完:“你應該有空吧?我可以去找你嗎?!”
“欸?”
沒有得到以往回怼一般,預料之中回應的信忍不住發出了疑惑的聲調,
“嗯……明天我好像得去買一下商店外壁的修補材料啊,最近不知道為什麼,外壁總會出現一些孔洞呢……”
“那、那我陪你一起去。”
“想什麼呢,都說了這邊很危險了,你還是别過來了。”
“可是、可是我……”
我忍不住将視線瞥到了桌面上已經被我拿下來裝好的小布包,“我有重要的東西……還、還有,粽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說。”
嗚,不小心咬到舌頭了,可惡。
“……”
對方陷入了沉默,一時之間,隻剩下呼吸的聲音從對方麥克風處淺淺地傳了過來,
“……嗯……這樣吧,我結束之後就去找你?”
“不、不可以。”我略帶着結巴含糊不清地說道。
“哈?為什麼啊?”
“因為,因為我會逃跑的。”
我忍不住苦惱地将頭錘入面前的人偶。
“你這什麼啊……”信有些無語的話語從電話的那邊傳了過來,
“我知道了,我到時候看一看情況再給你回複吧。”
“嗯……”我有些小聲地回應着。
“那?晚安?”
“嗯,晚安。”
我把頭離開了人偶,稍微有些雀躍地應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