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就是這麼殘酷地不講理。
他已經,無法被拯救了。
因為,你脖頸的項圈早已宣告了結局。
肌肉收縮着開始震顫,我在灼燒般的疼痛中睜開了眼,迎接第二個人的意識。
……
“您知道什麼是認知負荷嗎?”
再次結束了不算長的測試,并沒有像以往快速下線的沃爾特站在生物倉上的透明玻璃,用藍幽幽的大眼睛盯着我。
“為了便于您的理解,就這麼說吧——
人的大腦占體重隻不過是輕微得不值一提的重量,但消耗的能量卻與之相反。因為人的認知資源是有限的,當處理的任務超過了這個有限的資源時,認知負荷就會增加,于是我們的大腦時刻會感到疲憊,發出并不想處理工作,想要放松的信号。”
我在漂浮的液體中睜着眼睛,用漠然的眼神看着小貓。
皮膚下宛如即将噴薄而出的火山,滾燙的熱意在裡間不斷地湧動。灼熱的疼意仿佛無法控制的猛獸,在身體裡沖撞着,尋找着出處,想要因此開閘而出,将一切都燃燒殆盡。
“但是您知道嗎?個體的行動其實也跟認知負荷有關。
人類在決策的時候需要保持和操作一定的信息,這叫做工作記憶負荷。而情感負荷則是指代決策中所涉及的情緒以及動機等因素。這些負荷的大小會直接影響到決策的質量和效率。”
我從嘴裡吐出了個泡泡,“你到底想說什麼。”
“嘛,總而言之。我是想說,如果是我的話,可以辦到的。
通過特定的語氣,台詞,氣質等等,用改變刺激信息的數量來調節對認知負荷的影響。
也就是說,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别人的行為。”
“雖然比不上催眠,但如果想要當上總統首相之類的,以此拉動選票,獲得民衆的喜愛和支持可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啊,謝謝,我對當總統沒什麼興趣。”
我繼續吐着泡泡,睜着死魚眼看着虛空的某一處,收束念頭以此轉移軀體的疼痛。
“我是說,既然都已經能夠進入到潛意識了,那麼,隻是稍微地更改一下他人的想法,想必也不是一件難事吧?”
打着謎語的小貓終于将謎底掀開,提出了個比我想要将人流放還更為恐怖的提議,
“這不是更為皆大歡喜的行為嗎?”
“你是認真的嗎?而且,那個裝置隻是讀取潛意識的記憶和思想,并不代表着可以操縱他人的潛意識吧。”
我打開了艙門的玻璃,從黏膩的液體中坐了起來,“啊,刺激細胞的感覺還真不好受,雖然是觸手怪,但是就一定要把東西弄成這麼黏黏糊糊的刻闆印象嗎?……如何,效果怎麼樣?”
“嘛,隻是低程度的再生而已,想要達不到萬能藥的階段,還遠遠不夠呢。”
沃爾特将我後一個問題回答之後重新拾起話題,“我隻是希望您考慮一下,畢竟如果事情敗露的話……
不,一旦做下了那樣的事情,想必您應該也不能夠和以前一樣,沒有心理負擔地出現在場地君的面前了吧。”
“……唉。”我深沉地歎了口氣。
“如果我做下你所提議的事情,我也不會可以沒有心理負擔啊。兩者根本沒有區别吧。”
“我可不認為洗腦這個行為有好到哪裡去。”
我穿過長長的通道,進入私人房間進行個人衛生的清理,“比起□□,精神上的摧毀才更可怕吧。更何況也做不到。”
“不不,我可不做不到那麼厲害的事情。都說了,隻是一定程度上的影響。”
花灑流出溫柔的流水,擊打在皮膚上,從發絲之間流淌到身體,打着旋從腳下的通道去往他處。
我盯着那小小的漩渦出神了一會。
“原來如此啊。”
當一個人,被操縱了意識的話,他還能稱之為他嗎?
我撐着牆發出了低低的笑聲:“原來【修正】是這個意思嗎?”
那個短暫上線的瘋癫意識,到底是修正了什麼呢……我又在無意識中,做了什麼呢?
“雖然我不知道您想到了什麼,但還請您控制一下情緒哦。”
小貓慢悠悠地提醒,“有點危險。”
“呐,沃爾特,現在的我,還是我嗎。”
我盯着虛空出聲。
水滴順着發絲往下流淌,滑過眉眼間的骨骼,直直地墜落。
“當然。”
不懼怕被流水打濕的小貓站在一旁的沐浴露架上,藍幽幽的眼睛閃爍着奇幻的色彩。
“雖然侵蝕的速度沒有減緩,但請安心,你并沒有偏移。請相信我的監測,畢竟我就是因此而誕生的。”
“我會盡一切努力,将您的自我固定的。”
狹小的空間很快蕩起淺薄的霧氣,我在虛幻之中擡起頭,流水無可阻擋地沖擊在眼睑之上,讓人不受控制地流出生理性的淚水。
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神島集團旁系心懷不滿在搗鬼,姐姐才會不斷遭遇事故。
到了胸口的罅隙莫名其妙地開始擴展的時候,姐姐才仿佛意識到什麼一樣,開始變得焦躁不安和急迫起來。
甚至笃定超能力大戰一定會發生一樣,加班加點,嘔心瀝血地把沃爾特造了出來。
我曾經以為這不過是杞人憂天,屬于姐姐日常的腦洞大開行為。沒想到之後,從那次實驗室的綁架中意外得知了特殊的情報。
雖然很不想這麼猜測,但似乎,我才是被盯上的目标,而姐姐不過是受我的牽連才會被卷入那樣的事故之中。
隻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姐姐就好像,早就預料到會發生那樣的狀況一樣……做好了一切的後手準備。
“姐姐大人,您到底,是想做什麼呢?”
我閉上生疼的眼睛,光照透過血肉的阻擋,在視網膜留下灰沉的色彩。
流水潺潺,并無應答。
我擰動熱水器的開關,噴灑的熱水随之停止,隻剩下幾滴水珠受着地心引力的影響,從花灑的底部蜿蜒流下。
每個人,都有無可比拟的重要之物不容亵渎。
而對于你,這個東西又是什麼呢?圭介。
“你的認知負荷,可以将人的殺意泯滅嗎?”
“這個嘛,不好說呢。”
明明是精确的機械造物,卻給出了籠統的答案:“畢竟人類的情緒總是變幻莫測。但至少,有嘗試的可能。”
“這樣啊。”
“但是,配合那個潛意識裝置的話,也許可以辦到呢。”
小貓幻化出一堆心理書籍在半空中不斷地掉落,貓貓拳從電子投影中穿過揮舞了起來:
“這可是難得的實驗哦,在您進行自己的潛意識探索之前,您不覺得先來一個預演比較可以降低風險嗎?”
“……”
就知道這個人提議那個提案并沒有什麼好心思。
“會對人的人格造成多大的影響?”
“您是擔心發生像《發條橙》一樣的事情嗎?啊,就是一個犯罪分子接受了某種治療法,被剝奪了犯罪能力後被放出來的故事。
從那之後,主人公隻要面對暴力場景,就會産生各種讓他無法忍受的生理反應,完全成了沒有自由的意志,隻會受到條件反射控制的廢人。
放心啦,我才不會做那麼過分的事情。比起這樣粗暴的療法,我覺得從心理方面來解決更為切實哦。”
大概是當了幾次心理醫生,激發了對這個身份的某種興趣吧。沃爾特顯得非常有興緻的樣子。
“拯救失足少年,可是功德一件。”
“……藥物做好了嗎。”我無視了興緻勃勃的小貓搗亂般的發言。
“用作于探索他人的倒是從之前就已經制造出來了,不過用作于探索自我的嘛,現在還沒做出來。畢竟朝倉那個家夥很固執啊。”
小貓搖了搖頭。
“既然這樣的話,我先去把港區的房子收拾出來吧?啊,還得運送裝置才行。畢竟明天早上十點,那個人就會從多摩少年院出來了,可得趕快做好一切準備呢。”
“時間會很久嗎?”
“不确定呢,畢竟這個裝置一次投入使用都還沒有。一切都得等您真正地進入對方的潛意識世界才可以得到清晰的認知。
而在真正找到源頭之前,我不會随意就開啟認知負荷的。”
“……”
就這樣把人當成實驗白鼠會不會太過分了點。
但是對于實驗的受體來說,其實并不會造成什麼傷害——除了自己的隐私會全部暴露光這樣的精神打擊之外。
應該還算可以接受吧。如果沒有什麼後遺症的話……
“我知道了。”我歎了口氣,“順便幫我接通一下朝倉大叔吧。”
既然沃爾特說不動,看來還是隻能我自己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