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黑暗,令人窒息又無法逃脫的感覺。
世界仿佛把我抛擲到一個無人所知的地方,光與聲都盡數消失,隻能下逐漸腐爛的我在深海之中沉浮。
恐懼就像海草,從四方毫無間隙地包圍了過來,在海水之間漂浮扭曲,觸碰我的指尖。
……這樣可不行。
我竭力掙紮着,在身體的應激反應開始作用之前,向着上方的光亮奮力遊去。
真奇怪。
按照道理來講,恐懼這種情緒應該也會被消解掉才對。
我帶着濕漉漉的身體從海岸中緩步走了上來。
不,不如說,如果不是因為消除了,我大概連遊上來的機會都沒有了吧……不過,想想也是,按照類比來說,隻是讓神經麻痹又不是切除了。
隻不過,這裡還真是的……
“什麼都沒有啊。”
我沿着長長的邊界走着,從岸邊席卷而來的海浪晃晃悠悠地拂過我的腳背,黑色的海水像是攜帶着無數個漂流瓶一樣,閃着詭異的反光。
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後,我終于走到了從很久之前就隻是隐隐約約一個影子的山仞下,看着陡峭的山壁發出如此的感歎。
爬上去的話……嗯,完全看不到頂。
……算了,還是下次再來吧。
那麼,雖然很不喜歡,也隻能回到海裡打撈漂流瓶了。
我将下半截身浸到水底,看着黑魆魆的海面沉思着——太多了,要從哪個開始比較好呢?
雖說我因為上次被綁去當人體實驗的緣故,後續為了避免産生嚴重的心理和精神障礙,使用了記憶幹涉。但這散落的結晶,明顯超過了一般、普通的數量。
就算加上我因為使用了超能力之後,被侵蝕掉的記憶……嗯,還真是垃圾桶一般的存在啊。
要在無用繁雜的垃圾中找出有用的信息,可還真是一項大工程。
要是我能有信那樣的能力就好了,可以省卻一大堆麻煩。神經的觸角在這裡起的作用意外地小,也隻能先從反應比較劇烈的東西看了吧……
我看着手中的兩個結晶物體辨别了一會,分别做下記号,往身後的虛空丢去。
嗯,就先是這個了——
“果然,我就說你會在這裡。”
意識回歸的時候,第一個先感覺到的,是頭頂那刺目得讓人忍不住流下眼淚的日光。
“我”将手掩蓋在眼睛之上,适應了一會,将身體撐了起來。
“再怎麼喜歡星空,在屋外睡覺可不好哦,會感冒的。”
輕柔的,帶着點愁緒的聲音,在下方響了起來。
是誰?
“我”放下遮擋眼睛的手,看着那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會反光的,宛如細雪般柔軟的白色發旋。
“……”在看清那個面容之後,我不可抑制地,瞪大了眼瞳。
“嗯?你怎麼那副表情,做噩夢了嗎?能在你臉上看出波瀾還真是稀奇。好了,快點下來吧。訓練的時間……就快到了。”
少年向我伸出了手,仿佛誘哄着在樹上樂不思蜀不願意下來的小貓一樣,輕輕地說着。
“啊,你該不會又下不來了吧?”
從遠處走來了另外幾個身影,其中一個将雙手背在腦袋之後,仿佛做着擴胸運動一樣的小鬼笑嘻嘻地看了過來,“好遜!”
“喂!阿樂,不許這麼沒禮貌。”
一個戴着大大的月亮耳飾的女孩子不客氣地敲了敲小鬼頭,兩隻相背對的耳環晃悠着,女孩子張開了臂彎,要是要擁抱月亮一樣,露出了笑眯眯的寵愛笑容,
“來吧來吧,小七!不要怕,我會接住你的~”
老實說,怎麼爬上這麼高的屋頂的确是讓我挺疑惑的。但是讓我更加疑惑的是……
這裡的所有人,除了一開始搭話的那位少年,我全部,都不認識。
雖然說,我很清楚,我被收養前的記憶已經沒有了,所以出現不認識的人也沒什麼奇怪的。
但是……
“算了吧,還是我來吧。”
帶着臉上被打了骨釘,還沒養好的包紮傷口,比前幾位體格顯得高大許多的人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站到了我的下方。上仰的臉部有着迷樣的渦狀紋路。
“我”垂下頭看着那人的臉一會兒,手掌撐地,腳掌蹬牆,将身體向炮彈一樣彈出,直直撞向了某個正在打哈欠的小鬼頭。
“喂!你在幹什麼呢!很危險的好不好!”
被“我”充當肉墊的人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從地上坐了起來,憤怒地抓着“我”的肩膀使勁搖晃。
“啊啦,果然還是同齡人比較氣味相投嗎?”體格健壯的人撓了撓自己的顴骨,無奈地笑了笑。
“好了,走吧。”一開始出聲的人同樣露出了包容的笑容,像帶領者一般,轉身第一個邁出了腳步。
果然,這,不是我的記憶。
要說為什麼的話,面前的這個人……我唯一認識的人。
雖然與我見到的時候稍微有區别,但畢竟也沒有遭受過車禍般的整容,所以,我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雪白的,與我相見時不同的,顯得異常柔順乖巧的毛發,湛藍如冰湖的眼眸。
雖然帶着若有若無憂愁氣息,周身的氣場卻異常地柔和,仿佛呆在他身邊就會讓人忍不住平靜下來的溫柔……
有月憬。
也就是,X。
但這根本就不可能。
畢竟按照南雲先生透露的,這個人是他和坂本先生的同期,也就是說,現年27歲的大叔……就算有個誤差,也不會超過2-3歲。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和我同個時段呆在同個兒童養護中心之中……嗯?這麼說……
X是,孤兒?
不,應該說,這裡的所有人都是……
沒有出聲也無法操控身體的我,像窩在玩具人偶的體内,靜靜地用這幅軀體向外看着世界。
但是,為什麼我的潛意識海裡,會有他人的記憶呢?
左手與右手,都沒有任何的異變與傷痕,光潔如新。“我”像是被光晃到一樣,忍不住再次眯起了眼睛,看向了遠處玻璃所反射出的人影——
一個與現在的我分毫不差的人,正面無表情地伫立着,像是透過這樣的薄薄的鏡面,對我發出無聲的質問。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真是意義不明。難道是什麼平行世界嗎?
……
與我現在寡言少語的狀态分毫不差的人,面無表情地舉起槍,對着遠處的靶子射擊。
抗毒訓練,拷問,刺殺,潛匿……誰家孤兒院會讓孩子做這種事情啊。
果然,大BOSS呆的地方顯然就不會是正常的地方……雖說如此,這個人也太厲害了。
是怪物嗎?啊,雖然說我的确是怪物,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個人就是我……嗯,原來我是這麼厲害的人啊。
不過,這也是以“現在”的我作為評判标準。
“喲西~今天也是我赢了。”名為阿樂的人在“我”的身旁伸了伸懶腰,
“今晚的布丁是我的了~!唉,這種遊戲一點都不好玩啊。走走走,還是一起去玩真正好玩的遊戲吧~。”
“我”垂眸看着手中的槍,輕輕地甕動了嘴唇。
“喂喂,可不準耍賴哦。”
頭發跟性格一樣不羁的人向後退了幾步,“嗯?你在說什麼嗎?”
“我是,誰?”
“哈?你腦子沒問題吧?你當然是小七啊。”
“……那,你是誰?”
被拉上保險栓的槍重新啟動,“我”的軀體毫不猶豫地将之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砰——!”
“滾出去。”
射出的子彈宛如擊中了玻璃,真實得仿佛在重新過着一個人生的景象因此裂開,四散着破裂飛濺,最後淪為隻閃着細小光芒的煙塵,從我的掌中消失。
……真可怕呢,不愧是我。
面對外來者的态度是一言不合就開幹,果然,被當成殺手培養的孩子在某方面已經沒有常理可言了吧。
可是,如果這是一次性使用物品的話,那就稍顯麻煩了。
真苦惱。
海面上飄蕩起了迷霧,像是在驅逐着我,将我趕回了岸邊。
于是,我隻能拖着濕漉漉的身體出現在一開始從深海爬出登錄的地方,向着另一個方向而去——還真像是RPG的推地圖模式。
那麼,這邊的……比起完全黑乎乎看不出内容的結晶,倒是明亮璀璨得讓人能夠淺顯地一閱而過。
我籠罩在一個泡泡之中漂浮了起來,從上方飛躍,落到了一個島嶼之上——嗯,這個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