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半空中的身影像發送龜派氣功一樣,向着某個地方揮出了拳。
一陣蔚藍近紫的光芒在倉庫間炸開,比之前更顯得尖銳的聲音擦破空間,在倉庫之中震蕩起來。
而也是在此刻,宛如天降神兵一般,我的身前出現了前不久才見過的身影。
胖胖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将我面前的阻礙全部放倒,将我從想救人反而被人威脅的滑稽狀态中解救而出。
電氣因着之前那人的沖擊而崩壞,此方世界在一瞬間變得漆黑無比,隻餘下那閃着藍光的地方,在須臾之間将刺鼻的燒焦味傳遞而來。
“……坂本,大哥?!”
足以閃瞎人的光芒隻維持了片刻便消失,卻将整片空間改造得面部全非。
那支撐着倉庫伫立的鋼梁材料轟隆隆地倒塌下來,被破壞的電纜與連接着的電燈一起搖晃着傾斜。
掉落的物體像是經過完美算計過的一般,阻擋住了我的腳步,将我與内部完美地隔絕開。
“……小、七?……哈,哈啊。”
前方的黑暗宛如擇人而噬的怪獸巨口,将我所有的希望都吞噬。
空氣仿佛也在瞬間被抽幹,變得稀薄起來,我像是被抛入了外太空的真空之中,在那樣黑暗無光的環境中赤身裸體的人一般,全身感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劇烈疼痛。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從決定去做誘餌到現在的這短短幾秒之間,事情的發展就像過山車一樣不斷發生着劇烈的轉折,讓人的大腦都來不及思考。
不,不對,現在不是在這裡發呆的時候……快點想想辦法。
血管仿佛在瞬間沸騰着燃燒起來,我忽略劇烈疼痛的身體,集中精神讀起了思想,向着視網膜最後殘存景象的地方伸出手,努力将面前大塊堆積的鋼材挪開。
要快點……
亂糟糟的思維與情緒在一瞬間流入了我的大腦之中,像是打開了收音機的多個頻道,衆多的聲音在同一時段以同樣的頻段傳入我的思維之中,将我的大腦攪得亂七八糟。
快點……
找到小七的聲音。
快點!
“砰——”
我眼前的阻礙被坂本大哥的一擊清空了,道路變得寬敞起來。裡面那些因着掉落的鋼材而被圍起來的人也在瞬間被解決,發出慘痛的哀嚎聲。
黑暗反而給了坂本大哥更大的自由度,在彼此都被剝奪了視覺的條件下,坂本大哥絲毫不受影響地前進,扯過我的身體将我丢了過去。
我在翻滾間将自己的上半身撐了起來,向着感應到的地方伸出了手。
“小七!”
這是,什麼?
……濕漉漉,滑膩膩的,是令人感到非常熟悉的觸感與腥臭。
沒錯,是一如往常的,我總能夠接觸到的,甚至還是我經常親手造就的……大面積出血後的……
屍體。
不,不會的……
隻要趕快處理好傷口的話……
“好痛……信……?為什麼,回來了啊。”
【這樣子,死得非常笨的人,不就變成我了嗎?】
“!!小七?!你别怕,我們已經沒事了!你等我,别怕,我現在就為你處理傷口!”
“……哈……笨、蛋。【好痛……好痛啊。】沒事的。就算處理也……【這什麼?比訓練,還痛啊。】
比起這個,信……【身體,沒有其他感覺了。】
我,派上……用場了嗎?”
“嗯!小七做得很棒哦!所以你現在再忍忍好不好?我會給你取出子彈的!
沒事的,你别怕。沒事的,你絕對會沒事的……”
我大口地喘着氣,顫抖着手,徒勞無功地捂住那不斷流血的傷口。
怎麼回事啊我?快點冷靜下來啊!
要快點找到能夠手術的東西才可以……快點……
“……是、嗎?”
一片漆黑中,那人的聲音顯得既輕又滿足。
“……那還真是,太好了。”【終于,我也可以,保護你了。】
【…………好黑啊。……聲音,聽不到了。信,在發抖嗎?】
“沒、事的喔,信……我,可是,不,死……很快……沒關系,的。”
我的手被黏糊糊的小手貼合握住了,即使身體在發出慘痛的哀嚎,嘴上逞強的人卻依舊選擇露出了笑容。
像是不讓我擔心一般,努力地笑着。
令人生厭地笑着。
“很快……就……”
【沒有力氣了……話,說不出口。
這就是,死嗎?……死?……第一次,體會呢。
……什麼都,什麼都沒有。
……呼吸,不過來了。不……】
我的身側,坂本先生抛過來的軍用熒光棒發出幽幽的紅光,将那滿地的鮮紅襯得更加深沉。
懷中的軀體在顫抖着,像是臨終的小獸一般,發出細細的嗚咽聲,絕望的情緒終于在垂死的掙紮間蔓延而出。
【好害怕,不要……讓我一個人,黑暗,好可怕。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好痛,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姐姐大人。】
【救救我。】
【姐姐大人……信……】
【救救我。……誰來……不要……我不要。好恐怖……】
【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求求你,放我出去。】
“小七?小七!沒事的,小七,我就在你身邊,别怕。
坂、坂本大哥!……拜托,拜托你……”
我的肩膀被無聲地拍了拍,坂本大哥沉默着搖了搖頭——【節哀。】
大腦無法理解簡單的這兩個字的含義,我低下頭,借着那微弱的熒光,呆呆地看向那滿臉血污的臉。
懷中那柔軟的軀體逐漸變得僵硬起來,熱度也随着血液的流逝而漸漸冷卻,發出隻有我能聽到的絕望哀嚎。
不,錯了的人,是我啊……
都是因為我教了你力量的錯誤使用方法,才會讓你遭受這樣的事情。
什麼你的身體是你的武器啊,根本就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
“……小,七?”
聲音沒有得到回應。
無論是哪裡,都隻有一片死寂。
那個說着不死的人,像是真正死了一般,臉色變得青灰可怖起來。
……
身體對外界的感知度似乎出了問題,我也不知道具體過了多久,隻知道坂本大哥将那些暈厥後又醒過來的人再次揍了一遍,然後把他們拖了出去,将空間留給了我。
大概是因為本身的性格,說不出什麼安慰話的人選擇讓我一個人冷靜。
“……喂,已經很久了哦。……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如果有誰經過的話,大概都會被這樣的場景驚吓到的吧?
但現在的我,并沒有心情去考慮這些。
明明是個以奪去他人生命為工作的我,卻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概念一般,對着如此鮮明地流逝在我懷中的生命重量感到了恍惚,整個人處于一種茫然的狀态之中。
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又珍重的東西。
……明明應該知道的,從以前就知道了的,我卻……
“小七,差不多了哦?再惡作劇下去,我會生氣的。”
我将那人的臉蛋重新擦得幹幹淨淨,靜靜等待起來。
……說起來,這個人好像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她這個超能力的具體使用方法啊。
“快點,給我醒來啊。”
還沒好嗎?
到底要多久才可以?
……第一次體會,又是什麼意思?
我的内心極力避免着那個可怕的猜想,但陰影中的怪物卻像是窺視到了獵物的弱點一般,窮追着我不放。
思考的速度将精神的觸角很快延伸到那個地方——如果是第一次體會的話,那到底是怎麼确定自己有不死能力的?
不,這家夥明明那麼信誓旦旦啊……不會有人搞錯的吧?畢竟她每次都那麼亂來啊!肯定是有底氣才會那樣……
不對,說到底還是因為我給她灌輸了那樣的思想……
是我……
是我的錯啊。
心髒再次感到疼痛起來,我竭力地喘息着,試圖汲取一點微薄的氧氣,支撐着我看到懷中的這個人再次睜開眼睛起來。
拜托了,無論怎麼樣,求求你,睜開眼睛吧。
我毫無意義地虔誠祈求着,向着以往我曾不認為存在的神明們——就算是看在這個人曾經那麼努力地拯救他人的份上,稍微地,施舍一點恩德吧。
拜托了,隻要你醒來,從今往後,要我怎樣都可以。
我再也不會和你吵無意義的架,也不會再對你做過分的事情,我會好好地保護你。
無論什麼,隻要你需要,我都會給你的。
隻要你醒來。
隻要你醒來。
“……”
似乎有什麼東西掉落了。叮叮當當的聲音響了起來。
遲鈍的神經在好一會才感知到那從臉頰上傳來的觸感。
張合的嘴巴無法吐露出任何有意義的話音,我看着懷中的人的臉,無法抑制地瞪大了眼睛。
“信?【為什麼?這是……哭,了?】……别、哭——唔!?”
細弱的聲音宛如天使發出的福音,我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我失而複得的寶物。
至于那懷抱中奇怪的蠕動觸感,以及莫名長出的詭異東西?
根本就不是我該關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