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下方的半山腰處,無數胸前印着‘卒’的人影像是螞蟻一般,在山洞中進進出出。
他們空着手進去,卻滿載而歸,厚重卻有些破爛的木箱子被重重的放在車上,将其堆得滿滿當當。
車夫揚起馬鞭,套在馬身上的缰繩瞬間崩得緊緊的,幾乎陷進肉中。
它們拼盡全力往山下走去,留下深深的車轍。
四爺盯着那道道轍印,隻覺得一股子無名火從腳底闆沖到腦門。
都說江南藏富于民,原來是這種‘藏富’。
所謂的魚米之鄉,安居樂業,原來是那些蠹蟲的遮羞布。
他眯起眼睛,眸色黑沉,比眼前的夜色還要濃郁。
總有一天,他要殺盡這天下所有的貪官污吏,還這世道一個朗朗乾坤。
四爺正想着,卻聽見耳邊一陣喧嚣。
他眼風還未掃過去,身後已經有人低眉順眼的湊了上來,“主子,有個兵勇說抓到一輛馬車,其上身份不明,許是逆賊同黨”。
蘇培盛一面說着,一面在心底暗暗叫苦,柴家不過是貪腐,哪來的謀逆之罪——隻怕是底下的兵勇想要建功立業,好在主子爺面前出一出風頭罷了。
但主子爺素來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若當真是柴府同黨,倒還算幸運,可若是殺良冒功·······
他甚至不敢往下想。
果然,四爺的眉頭已經皺起,他看過一眼所剩無幾的馬車,擺了擺手。
蘇培盛彎腰退下,不過片刻功夫,便有人領着兵卒模樣的人到來。
陸元聳着肩,任由侍衛摘下弓箭和橫刀,搜索過全身各處,确定并無一絲利器,才被推到一匹駿馬前。
他不敢擡頭,将額頭緊緊的貼在地面上,一個字也不敢說。
面見貴人,非問,不得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一炷香,也許隻有一瞬,他聽見高處傳來無甚感情的聲音,“戰兵外出需報備百戶,你的百戶呢?”
按照規制,該是由兵卒報備百戶,百戶報備給千戶,而後層層上報,絕不該是一名普通的兵卒來到此處。
陸元心中一震,最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深吸一口氣,答非所問道,“小人前去小解,誰料途中遇到一馬車偷偷摸摸的下山,小人正要上前盤問一二,那厮便奉上白銀數十兩,若不是逆賊同黨,怎會如此行事。”
陸元偷偷擡頭瞥過一眼,将聲音放得極低,“那逆賊同黨還擄走一極為美貌的女子,如今尚在昏睡”。
他收了二三十兩銀子本打算收手,卻無意間瞧見了車中的女子。
昏暗的光下,女子的面容仿若天上的明月一般皎潔,說是嫦娥下凡也不為過。
自古以來英雄總愛救美,且不說旁人,便是當今聖上在這江南道也留下幾樁風流韻事。
男人,沒有例外。
至于那女子及其未婚夫婿的意願,實在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四爺定定的看了幾秒,而後慢慢的挑起唇角。
“哦?”他悄無聲息的露出一個笑來,“你的意思是?”
四爺雖還在笑,蘇培盛卻微不可見的歎了口氣。
天下之人所求所想不過是榮華富貴,金銀美女,但這些東西對主子爺來說,不過是唾手可得之物,怎可能被這種拙劣的戲碼所哄騙。
跪着的人沒有看到那絲笑意,小動物的直覺般察覺到空氣中的凝滞,他重重将頭磕在地上,直到額頭青紫、頭暈腦脹,驚起一片灰塵。
他擡起臉,好讓貴人能看清他的一片忠心,“那女子就在車中,還望大人施以援手”。
那女子實在嬌怯貌美,隻要眼前的貴人願意看上一眼,他的前途必然穩妥。
四爺看着那張利欲熏心的臉,隻覺得無甚趣味,他的身邊有太多有野心之人,可野心需要能力來配,若是隻有野心,隻會引火上身,玩火自焚。
他揮了揮手,“拖下去”。
懸在眼前的功名利祿瞬間變成了鍘刀,陸元猛然擡頭,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人捂着嘴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