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不可違,任憑心中風起雲湧,陳霁終究越走越遠。
見唯一熟識的面孔離去,唐阮心中免不得七上八下,像是大海中的小船沒了航線,丢了地圖,完全不知道未來該去向什麼方向。
她正想着,卻聽見樓下傳來氣籲喘喘的聲音,“大人、大人”。
隻見一個身穿補子的人一面喊着,一面從連滾帶爬的從樓下奔來,神色擔憂且急切,連腳下的靴子掉了一隻也未發覺。
正是新補上的海甯知縣,徐保。
他氣還沒喘勻,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殷切問道,“大人,聽說街上有人行刺,您,沒事吧?”
“都是下官的錯,”他說着甚至哽咽起來,“若是下官能陪在您身側,好歹能為您擋上一二”。
唐阮被這番唱念做打吓了一跳,餘光中,這人面上是誇張的擔憂,眼中更是滿含着淚水。
不是,這些當官的拍馬屁都這麼誇張的?狂且,這麼誇張又離譜的表演,真的有人信嗎?
唐阮皺眉深思,卻見濃黑暗紋的衣擺從小腿出垂到地上,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将身邊那個完全可以得金掃把獎的演員扶了起來,“你有心了”。
不是吧,這也可以!
那她也這般,會不會減刑?
畢竟在這個人面前,這些披着官皮的人都這麼乖巧又谄媚,他說的話肯定很有份量。
不過一個階下囚的馬屁,這人會吃嗎?
要是見過面就好了,哪怕扯上一絲半點的關系,總比兩眼一抹黑強。
唐阮正想着,卻見一隻鞋子朝自己砸來,然後是義憤填膺的聲音。
“是不是這個人?”
“竟敢當街行刺朝廷命官!”徐保滿臉正氣,“來人呐,快将這個大逆不道的罪人壓入大牢”。
算命的瞎子說他今年飛黃騰達,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且不說前些日子知府、知縣全都下了大牢,他一個縣丞當時就補了縣太爺的缺,連升兩級。
今日碰到刺殺之事,本以為烏紗不保,結果王爺竟然不生氣,甚至還親手扶他起來。
如今再抓了這膽敢刺殺王爺的小毛賊,徐保興奮的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潑天的富貴就要落在他頭上了。
那不是什麼破算命的,簡直就是指點迷津的大師!
他一面想着,一面回頭道,“大人,此處不安全,您還是随下官去衙門歇歇腳罷”。
四爺沒動,隻是眼神有些發暗,語氣也愈發的冷淡,“既未開堂審案,又無苦主訴狀”。
“徐保,你就是這麼做事的?”
徐保雙膝一軟,剛站起來的身子又忍不住跪倒在地,“大人,再給下官一個機會”。
他一面求着,一面思索自己到底哪裡做的不對,難不成這女子并未刺殺王爺?
都怪那些酒囊飯袋,連事情都沒弄清楚,就急急來報,害他在王爺面前丢醜。
還有那什麼大師,肯定是騙人的,今年明明就很倒黴。
且不說徐保千回百轉的心思,一旁的唐阮那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落回原處——刺殺有仇怨的人和刺殺當朝重臣完全是兩碼事。
一個可能獲得減刑,一個怕是要牢底坐穿。
幸好,這個大人是個好的。
唐阮一面想着,一面悄悄擡眸,偷偷的望過去。
她以為自己的動作足夠隐蔽,絕對不會被任何人發現,卻正好撞進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中。
那雙黑沉沉的眼珠子仿若有某種魔力,能夠輕易的将她的魂魄吸引進去。
唐阮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道,“先生?!”
什麼先生?
四爺眯起眼,難道小姑娘将自己誤認成旁人?
唐阮不知别人心中所想,她興奮起身,激動的連聲音都破了音,“先生,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