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陸千景浮起虛笑,手腕被人反擰在頭頂,整條胳膊每一寸都泛着劇痛。
“要不......你先松手。”
江映面色陰晴不定,半晌放開手。
陸千景縮在角落裡,聽見對面沉重的呼氣,忽地想到被登徒浪子非禮的大姑娘,她揉着隐痛的手腕,笑得辛苦又憋屈,肩膀不停聳動。
不就是碰了一下人中,至于嗎。
見她還在不知好歹地笑,江映想咽下這口氣卻不甘心,猶豫了好一會,臉上燥熱更甚:
“你為什麼要碰我嘴唇。”
江映以為她碰他嘴唇?
陸千景思緒一頓,目光如流水在他唇上掃了一下,腦中浮現出身披薄紗的女子,女子媚眼如絲,纖細手指沿着男子唇部輕描勾勒,那畫面挑逗又暧昧,她心跳飛快,信誓旦旦:
“我是在掐你人中。”
江映不冷不熱道:“我能相信李小姐的話?”
陸千景掏出帕子細細擦手,“愛信不信,你昏過去怎麼叫都叫不醒,我隻能照書上說的按人中了。”
“你也不看你自己,啧,你當我想啊。”
江映嘴唇破了,一塊暗紅在唇邊抹開,許是和山賊打鬥時誤傷,有些異樣的妖冶。
這點小傷他不會說,就如他右手那樣,疼了也是悄無聲息一個人默默挨着。
陸千景見江映又不動了。
他發着燒,這會正虛弱地靠着車壁,眼眸微合,和以往輕松自如、冷靜,陸千景忍不住多瞧兩眼,察覺有人偷看,江映瞪回去,黑潤的眸子這會水霧朦胧。
陸千景暗笑,都神志不清了還要對她嚴防死守,可惜這會他長睫輕顫,強行睜大的眼睛又慢慢合上,一點氣勢都沒有。
這時馬車停下,陸千景拖着人進了客棧,這是一間幹淨整潔的屋子,一床一桌,幾把椅子。
陸千景把人安置在椅子上,多點亮幾盞燈,對着鏡子照了照,她發髻淩亂,沾着幾片落葉,她簡單洗過把臉便出了門,回來時手上端着各式各樣的藥瓶。
圓桌旁江映低頭垂眼,手中多了一個香囊,可惜那香囊也被血染了,從他指間露出的部分看出一朵白花的紋樣。
她把托盤放到桌上,瓷瓶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我去和老闆拿了點藥,我不會上藥,你自己看着來吧。”
她坐到圓桌對面:
“你快些上藥,這藥我還得還回去呢,等你上完藥我就回我那間去,然後保證不會進來打擾你。”
保證不會玷污了你清白。
說完這一句她一手撐住腦袋,豆大的燭火晃成一個光圈,她慢慢閉上眼,刀劍的光影在眼前飛閃,畫面囫囵成一團,她忽地意識到周遭靜得可怕,身子抖了一下,睜開眼,江映還維持着剛才的坐姿。
陸千景:“......你怎麼不上藥。”
江映充耳不聞,巋然不動。
她郁悶起身,心底生起一股邪火,她真的快要困死了。
“你那香囊先收着吧,上完藥再看。”
江映依舊不吭聲,陸千景試着取下香囊,指間還沒碰到,他手臂猛然一縮,手指快要陷進掌心。
“好好好,我不碰它,但你能不能自己上藥?”
陸千景看他把香囊攥出一股死生不離的架勢,屈着膝蓋去觀察江映神色,心道這香囊也許是什麼特别重要的東西,不會是杜懷月送給他的吧。
不太可能,但不能完全排除。
陸千景豁然開朗。
“江大人,不至于吧,你多少歲啊,還要玩自戕的把戲?”
江映神色微微茫然:“什麼把戲。”
“......”
陸千景:“沒什麼,你先把香囊放下,你那傷口再不清洗上藥,萬一染上熱病,會出人命的。”
“反正沒人在意。”
陸千景一陣扭曲,怎麼突然開始尋死覓活,非得讓她把杜懷月找來?
“江大人,一些費神的事就先别想了,你上好藥,等睡一覺腦子清醒了,思路不才更加清晰嗎,”她端來鏡子擺在江映面前,“你看你現在這樣,别人看到很容易害怕的,尤其是女孩子。”
江映擡起眼,挑起眉頭:“李小姐很懂别人怎麼想。”
聽不出是諷刺還是生氣。
陸千景氣極反笑,也不知是哪幾個字挑到他神經,好勸歹勸就是不聽,也罷,愛上不上,她端起托盤,
“我是不懂,但你應該比我懂。”
“等等。”江映伸出手臂,“你也是女子,你應當懂。”
陸千景眼皮跳了幾下,喲,說到杜懷月能正常聊天了。
眼前一條胳膊突然伸了過來。
她對着傷口發愣,原來大少爺還要她幫忙上藥。
她撩開江映衣袖,黏糊糊的袖子牽動傷口,江映疼得眉眼皺成一團,好一會才哆嗦着問她:
“李小姐,你說有一個女子,她應該很喜歡你,”他頓了一下,換了用詞,“很愛你,但為什麼偏偏對你很不好。”
陸千景眼睛瞪得渾圓,這是他們能讨論的問題?
什麼叫很愛一個人卻對他不好,天知道江映和杜懷月之間發生過什麼。
她憑着直覺硬着頭皮:
“那也許是她還不夠喜歡你。”
江映冷淡道:“原來是這樣,和我想的一樣,不過,”似是懷了一絲希冀,
“但她偶爾也會對你好。”
陸千景手上一顫,半瓶藥粉灑在傷口上,江映冷汗直下,反射地縮回手,傷口再次撕裂,血順着手臂留下,陸千景也在出汗,目不轉睛盯着那條裂縫,生怕再出差池。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會有那麼疼。
江映倒不在乎,換了完好的那隻手捧着香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陸千景總算看出香囊上繡的是一朵栀子。
“嗯,那也許吧,她喜歡你,隻是現在還不夠喜歡,但人都是會變的。”
“不會變了。”江映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