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蒙面人想殺的是誰。
他想起杜懷月驚懼煞白的臉,修長的手指緩緩收攏,空餘出一個小香囊的空隙,手中仿佛還有絲線的細膩觸感,以及粘稠、略有些暖意的血迹。
從蒙面人身上掉落的香囊上繡着玉蘭。
那個女人永遠隻會繡一種花樣。
他不可能認錯,可那又如何,玉蘭又不是什麼稀罕花樣。
鮮有閑人的大路上停着一輛馬車,他神色驟然緩和。
馬車前站着位姑娘,她衣着簡素身姿窈窕,削瘦的身形似經不起一陣微風,她安靜望着高高的匾額,
他還沒想好怎麼叫她,姑娘先轉過身。
杜懷月見是他來有些訝異,“江映,你怎麼在這裡?”
這個時候,不應該還在翰林院裡嗎?
“你在這等了多久。”
為什麼不讓人進去找他,是找過了沒找到嗎。
他心裡悶得很。
他看到了少女額頭冒了細汗,臉色仍是慘白,他手還沒擡起便又縮回袖中。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習慣給她遞上一張帕子,然而現在,他手上什麼都沒有,即便是有......
一小陣沉默過後,杜懷月微微笑着,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不久。”
那道溫柔的目光一直注視着他,江映不知該往哪看,“你是來找我嗎?”
“是,你昨天到底有沒有傷着。”
“沒有。”
“你剛才去了哪兒。”
“李府。”
杜懷月微不可聞地哦了一聲,“是李侍郎府上嗎?”
“是。”
杜懷月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輕輕咳了一聲,“是有什麼事嗎?”
剛問出口,她喉中突然似是梗了什麼東西。
他去哪,做了什麼,又關她什麼事呢,可心跳還是跳得快了一些。
“李侍郎讓我與李大小姐解除了婚約。”
杜懷月杏眼微睜。
“杜小姐還有什麼事嗎?”
“我沒事,隻是擔心你。”
杜懷月低着頭,枝頭海棠花落,紛紛花影中,少女面若桃李,
“你與李大小姐退親,李侍郎沒有怪罪吧,他到底是你的房師。”
如春風化雨,江映心頭微暖,本來陰雲未散的臉完全放晴。
杜懷月永遠周到細膩,他亦是不願她費神挂心。
“想是沒有得罪他,他讓我與二小姐結親。”
杜懷月溫婉一笑:“如此,我便放心了。”
*
“那天沈公子的話隻說對了一小半。”
黎枝穿着靛青布衫,細細的腰上裹着一塊顔色更深的襜衣,用鍋鏟頂着葉子利落涮洗,不一會,鍋裡清水變得渾濁,她雙手抓起兩側手柄,嘩地把水倒進水槽。好似一枝柳條撼動巨石。
那鍋頭有她幾個身子寬,陸千景看她重新把鍋放到竈台上一顆心才穩穩落下。
“黎枝,你不覺得重嗎?”
黎枝嘴角上翹:“以前覺得重,後來做得多了也就不重了。”
“剛才說到哪了?”
處理好廚房,黎枝帶着陸千景去了積香寺,沿陛階而上,月台望柱、镂刻石獅,刻工精巧,形态各異,正中蓮花寶座上立着一尊菩薩,懸于千層雕梁之前匾額白底黑字,筆力虬勁。
正心崇本。
香火不絕。
“沈公子說,這尊菩薩是為了鎮壓山中狐妖。”
“不是嗎?”
“算是,但與其說是狐妖,不如說是怨靈,山間除了那潭湖水,還有一處老宅。”
陸千景聽到老宅就覺得陰氣森森。
“約莫二十年前,有個德高望重的和尚雲遊至此,當年蒼梧山中住着一戶大戶人家。”
黎枝思索片刻,“那戶人家也不常住在山中,山上隻是他家一處别院,當時主人正好帶着一大家子上山避暑,那和尚到這一帶化緣,主人便留他住了一陣。我帶你去那老宅看看吧。”
“陸姑娘,沒準待會還能碰到熟人呢。”黎枝眉眼彎彎催促她快些。
陸千景巴巴地跟上,沒找到老宅倒是迎頭碰上一群官兵。
士兵長矛橫在路中,斷了去路。
“此路已封,閑人不得進出。”
陸千景語氣略急:“我的作坊還在山上。”
最前頭那人粗聲粗氣:“什麼在山上都不好使,這裡已經封禁,任何人不得上山。沈大人、江大人,有兩個人想要強闖蒼梧山。”
突然,黎枝音色明亮朝一處大呼:“沈大人!”她手上一揚,擲出一顆青色的大棗,正砸中沈彥啟前胸,
“沈大人,我們在這。”
“看不出來,李小姐膽子挺大啊,前不久碰上山賊,才過不久還敢來。”
一道爽朗的男聲響起,沒讓陸千景驚吓,反倒有些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