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王爺家中也有幾位小姐。”
杜夫人笑吟吟看着吳王,眼尾壓得尖細狹長,“不如讓我這女兒到王爺府上給幾位郡主做伴讀?”
吳王雙手并起詩作,收在袖中,毫不避諱迎上杜夫人目光:“小王家中是有幾個女兒,可惜都不如夫人長女這般才情縱橫,别說伴讀,就是做女師傅也行。近日家眷都在,杜大小姐若是得空,去我府上,就去我府上!”
滿臉橫肉的臉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又掏出袖中那張紙反複品味,油膩得有些猥瑣。
杜大爺沒有做聲,手躲在暗處擰了把杜夫人,杜夫人嫌棄喚了一聲,吳王分神去看,杜大爺怨念的神色已恢複如常,瞬間擠出一點讨好的笑,後背也不自知彎了些。
杜夫人笑得妩媚張揚。
吳王很是體貼,語氣大悅:“看我記性差的,咱們這一路監管漕運的差事就勞煩杜兄了,等小王回去一定去同巡撫說。”
江旭專注地看着,擰起眉頭,若說最開始還真的可能是讓杜大小姐去王爺家中給郡主做伴讀,後來許諾官位就不是郡主伴讀該有的恩遇。
就是選上公主伴讀也不見得能給家人謀取官職。
這聽起來已經不像伴讀,倒似聯姻。
“哪有這樣的啊。”江旭憤懑,額角青筋直跳。
侍女用絹帕抹了抹淚,尴尬道:“若是你們說出去,我家大小姐名聲就全毀了,還請幾位公子不要說出去,要不我也不用活了。”
江旭攥着拳:“我不說,那那群人呢?他們也能不說?”
侍女哽咽:“我們小姐可憐,後娘心狠,大老爺又不管事。”
江昙吃着糖:“大小姐是不是很漂亮,又會寫詩又很漂亮,你不想看看那位小姐嗎?”
江映嫌惡将衣袖從他手中拽開,“不想。”他扭頭,瞳孔忽的一縮。
層層杏花影中,少女哭得面目模糊。
侍女也瞧見了,驚喚一聲:“大小姐?”
匆忙撇下他們,朝那少女跑去。
......
多年前杏花影後的面孔與面前這張重合在一起,她十二歲時面部線條還有些混沌,隻依稀看出是個靈秀的人,小小的人還不會掩飾情緒,哭得鬓發淩亂,青絲混着淚水黏在臉上。
而此時,她也在落淚,頭發一絲不苟順服地貼在耳後,眼裡淌着淚,唇卻在笑。
她為什麼總是在哭。
她想離開杜家,沈彥啟是她在深水中唯一抓住的一塊浮木。
江映想着,胸腔一股戾氣翻湧。
陸千景什麼都不知道,見着個長得有點好看的男的就想搶來玩一玩。
沈彥啟也不是好人。
陸千景好歹明面上也是有婚約的人,他也沒半點忌諱,還敢去找她。
*
半途換了海路,大船沿着岸線航行,一路向南,他們要去的是一座濱海州城。
海邊陽光更盛,入秋的天還是溫暖濕潤,每日閑暇,陸千景謹慎跟着沈彥啟。
每天一點碎銀供着,熟面孔已然接納她,容她繼續跟着他們偷窺沈彥啟,對她的行為也寬容不少。
是以陸千景依然我行我素,大搖大擺占了正中那間客房,她早瞄準了那間,這下沈彥啟與杜懷月不得不分住在她兩側,而江映一言難盡掃了她一眼,語氣并不克制:
“陸小姐不知道避避嫌嗎?”
陸千景頭高高揚起:“避什麼嫌?”
江映語塞。
杜懷月和沈彥啟倒是沒表現出不高興,隻是淡淡笑了一下,就當無事發生。
晚上,陸千景換了寝衣躺下,還沒熄滅燭燈,靠近走廊那側的窗子閃過高大的黑影,她本沒在意,那幾個護衛每天都要在外面晃幾下。
可偏就那晚,她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重新穿上外衣,跟着護衛走上甲闆。
眼前場景溫馨得有些夢幻。
海上起了薄薄的霧氣,月亮在空中變成一團巨大的黃色雲霧,靠近天的地方薄霧與月亮一色,靠近海水之處,漸變成清淡柔和的藍光。
夜已經很晚了,同行的人大多都在睡覺,偌大一個空間隻剩沈彥啟與杜懷月。
沈彥啟從少女身後攬過,一手抱着她胳膊,一隻手握着杜懷月的手,兩人一起轉着一支煙花。
火樹銀花,光圈絢爛,耀目的光線燎過,周圍上下的霧氣都混了金光,海面升起一顆明珠。
等光圈消失,硝煙味在空中散開,嗆得陸千景猛咳兩聲。
兩個熟面孔低低冷笑,躲進更深的陰影裡。
沈彥啟與杜懷月驚愕回頭,船艙附近陸千景披頭散發,像一隻剛從海裡遊上來的鬼。
靜默片刻,陸千景雙手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可憐兮兮對着杜懷月道:“杜姐姐,我怕鬼。”
杜懷月直冒冷汗。
陸千景繼續嗫嚅:“杜姐姐,今晚你能陪我一起睡嗎?”
一夜過後,杜懷月揉着布滿血絲的眼出現在衆人面前,像一朵萎靡的玫瑰,散發着糜爛的豔麗。
“千景,今晚我守着你吧。”沈彥啟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