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沒這種人呢?
陸千景心想,眼睛饒有興味在江映臉上轉了一圈,“萬一是就是真的呢,而且我倒不覺得能稱為大度,謝誠再思念原配,崔夫人也都不在了。若是她夫君心儀之人還在世,她還能無猜無嫌幫襯,那才叫大度。”
對面目光落在她頭頂,如有千鈞,她低下頭不敢看江映臉色,卻聽他沉吟道:
“也許吧,也許真的是他現在的夫人幫他。”
陸千景眼皮擡了一下,不知為何,一陣意外驚喜漫過心頭,她一個挺身往前挪了挪,床單被攪成一團,她低着頭,克制謹慎地看江映神色,沒從他臉上看到任何敷衍、嘲弄的神色,稀薄的陽光照着,反而有些冰雪消融的暖意,浮現出生動的神采。
“你真的這麼想?”
雖然她知道江映多半是懶得跟她争了,他大約覺得她腦子不靈光,跟沒頭沒腦的人沒什麼好聊的。
“嗯。”
江映輕輕吐出一口氣,似是在找補:
“且去看看吧,現在還沒見着人,都隻是道聽途說。但有因才有果,兩個案子聯系過密,說不準肅王這邊解決了,崔夫人與修定的冤情就也了了。”
陸千景懵懵的,江映這是真的贊同她了?随即有些啼笑皆非:她實在是過于敏感,他哪裡是認同她,空穴不來風,當周圍的人都這麼說,多半也卻有其事......不過話說回來,這人性子怎麼變了,之前不還是頑固不化,被李雲舒認定的冥頑不靈,一意孤行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是真變了還是隻變這一次。
她撐着半邊臉,眼睛眨了眨。
要不再試試?
“所以就是世子殺了崔夫人?”
“嗯。”
“謝誠要為他夫人報仇?”
“嗯。”
“謝誠現在的妻子是個大度的女人,從娘家借人給崔夫人報仇了?”
江映擡眸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恍若陽光照雪,“剛才不都說是了嗎?”
陸千景正了正身形,居然當真說什麼應什麼,于是嚴肅道:“你說蒼梧山上追殺杜姑娘的會不會也是嘉甯公主派的人?”
江映這一次立刻道:“不是。”
陸千景悻悻閉了嘴,唇角向下吊着。
江映淡淡“嗯”了一聲,說了句“也許是吧”。
陸千景眼睛忽地瞪大,完全睜開的眼在眼尾處朝下彎了點弧度才朝上收束,看起來更像一朵花瓣。
胸口一通氣體亂竄,撞得五髒六腑都不得安生,耳根後倏地發燙,呼吸一陣急促。腳一不小心踹在江映腿上,然後看到江映麻木陰冷的臉色,大感羞愧,讪讪平息了心底莫名升起的欣喜若狂,是她過分了,拿着别人生死大事來開玩笑。
門口傳來砰砰敲門聲,為了掩蓋尴,她一個翻身跳下床開門,迎頭差點撞上沈彥啟。
她吧頭發往耳後攏了攏,她沒梳頭,就這麼蓬頭垢面對着沈彥啟站着。
沈彥啟眼神飛閃扭到一邊,不自然摸了摸鼻子:“我以為會是江映來,你......你不是病了嗎?”
“我病好了。”
沈彥啟窘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江兄真會照顧人。”說完窘迫更甚。
陸千景:......
她哈哈幹笑兩聲,“沈大哥怎麼突然來了?”
她對沈彥啟換了個稱呼,若是幾個護衛還在,她萬萬不敢這麼叫。
沈彥啟道:“再過會就到順州,想告訴江映别那麼擔心,在順州總能找到能治病的大夫,順便看你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現在你好了,那就萬事大吉了。”他說完轉身走了。
陸千景飛撲回窗邊,掀開簾子,視線所及已不是無垠海面,矮山的輪廓不斷清晰,模糊的人面有了眉目,如進畫中。
當重新站在地上,腳下一陣陣浮動恍惚還飄在水中,她一個不穩,被人穩穩扶住。
她剛要道謝,轉眼見是沈晏起。
“沈大哥?”
沈晏啟松開手,柔和道:“你的病才剛好,小心點。”
陸千景受寵若驚,揉着被他扶到的地方,心中郁悶,沈彥啟人品簡直好得吓人,東幫一下西幫一下,也不管旁人死活,她瑟縮着回頭,晴陽下江映那張臉冷若堅冰,那雙眼睛陰冷得快能迸出冰淩,直直朝她和沈彥啟飛來。
心抖了一下。
又聽沈彥啟道:“千景,那兩個護衛的事,還得多謝你。”
她埋怨掃了眼那飄然遠去的背影,不染纖塵,他自恃君子坦蕩蕩,扶危濟困,高風亮節,無關風月......不對,就算他從小被兩個公主嚴加看管,本質上也是個女人堆裡長大的貴公子。
自然,他不是個拈花惹草的人,但他怎會不知扶這一下會有多引人遐思,這是故意做樣子給杜懷月看。
他們兩個又鬧矛盾了?
杜懷月頂着張慘白的臉,朝他們這邊瞥了一眼,面無表情地别過臉。
陸千景冷笑着。
若非江映也在,她倒真不介意和此等人物親近一二,可惜了。
她搓着手臂放慢步子,慢慢落到幾人之後,本來跟她沒幾步遠的江映也慢了下來,神色冷然。
那眼神猶如有了引力,她幾步跟上,有些不好意思,兩個熟面孔才剛走,她就肆無忌憚、嬉皮笑臉往沈彥啟身邊貼,實在有些不合時宜。
等她走到與他齊平的一條線,江映問道:“有什麼有趣的?”
陸千景收斂起笑容,正色道:“順州好暖啊,要是在京城,樹葉肯定都掉光了,這裡樹葉都沒變黃。”
“你知道這是什麼樹嗎?”江映擡頭。
她猛地想到在京城那晚關于樹葉的讨論,一時緘默。
“這是玉蘭。”
“好漂亮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