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走吧。”
陸千景跟着江映走了另一條路,沿街的景色陌生又熟悉,順州大大小小的路都差不多,白天看着還算熱鬧,晚上關門閉戶,難免陰氣森森。
“江映,你覺得那個阿青怎麼樣啊?”她試探着問。
“不怎麼樣。”
“哦。”
不怎麼樣你還冷着個臉把人趕走。
陸千景低了低頭,“那你記得路吧?”
江映緩緩點頭。
石闆路反射着月亮的白光,燈油費錢,深巷裡點燈的人家少,這是巷子裡唯一的光源。
前頭又成了十步開外不辯牛馬的景緻,也不知道下一瞬出現在眼前的會是一堵牆,還是另一個岔道。
仿佛走了很久,江映不會也不認路吧。
陸千景内心大恸:“江映,你也不認路!”
江映淡淡點頭。
陸千景一時郁悶,但似乎也沒什麼好擔心。
他們剛走到一處盡頭,前頭火光忽閃,呼聲炸響了一小片天空,不一會,噼裡啪啦的爆竹聲響起。
尋聲前去,不過幾步,人頭攢動,圍着中一條浮動翻湧的金龍,十來個人在金龍身下舉着球棍,最前頭那人一步跳到人群臉前扭動。
金龍搖着腦袋最終噴出一團火,火焰在半空竄出數十尺。
金光耀目,陸千景緊盯着那金龍的嘴巴,氣勢磅礴的火燎聲貫穿巷道。
“江映!你擋住我了!”她語氣不悅,沒看到想象中劃破天際的火光,眼前堵着個人。
江映猝不及防擋在她前面,歡呼鼓掌聲中,他不見喜色的臉與周圍格格不入,回頭向她時竟有後怕之色。
陸千景怔了怔,江映不會從沒看過吧?
金龍轉了一圈,轉到另一面噴火,火光又一次亮起,對面的人歡呼着後退。
“看吧我就說了不會出事,他們很厲害的。”
“今晚是誰家有喜事啊?”她問身旁婦人。
“不是喜事。”年輕的婦人抱着孩子,小孩肉嫩幹淨手抓成一團在空中揮舞,見了陸千景咿咿呀呀身子扭股糖一樣伸過來。
小孩小半個身子貼着她臂完
陸千景手僵在半空,不敢接過來。
婦人溫柔地安慰地安撫兩人:“沒事,你放松,手臂不用繃得那麼緊。”
陸千景照着婦人的話調整姿勢,小孩本來笑着的小臉變成滿是委屈的模樣,似乎十分難受地扭轉身子,眼淚随時決堤而出,她不自知擰起眉頭。
江映專注地看着滿頭大汗擺弄抱小孩的陸千景,擡手撥開夾在兩人中間的粉色發帶。
“你那珠子壓着他了。”
圓潤的珠子有些分量,垂在她耳邊晃動,小孩的注意力瞬間被那明晃晃的珠子奪走,伸手揪着珠子。
“每次楊家一要派人搶人、作亂,城中也不拘是什麼人、什麼地方,就像是年獸作亂,非得用炮火轟走才行。”
她話未說完,對面兩人神情猛變,驚恐地對視一眼,陸千景忙把孩子還給婦人。
“你們也不用太害怕,今晚是去林家找他們丢了的媳婦,許是不會傷到咱們這些平民百姓。”
*
“江映,沈彥啟也在可客棧,他們不會出事的。”
江映心不在焉嗯了一聲,一言不發朝前走去。
就這樣繼續走着,陸千景想起沈彥啟一早憂心林元雙行迹暴露,恐楊氏生亂,調了幾十官兵守着林府,他現下定在林家,也不怪江映焦急至此。
本來似迷宮般怎麼都繞不出的小道,這時似有幽靈引路,江映步子又急又快,不過片刻走出幾丈遠。
陸千景望着那個快要消失不見的身影,想追上去,腳下被石縫勾住,“嘶”地一聲朝摔去跌在地上,手指擦過石棱,痛感淩厲清晰地貫穿指間。
她攤開雙手,樹影幢幢,月光從縫隙傾瀉,又似流水從她指間幹涸。
時辰漸晚,漸漸的遠處舞獅的不舞了,看戲的不鬧了,隻有暗紅的燈籠挂在檐下晃蕩。
奇怪的是,這時她心情既不憤怒,也不驚慌,莫名覺得一種說不出的平靜,她心道驿站不會出事,杜懷月不會出事,林家也不會出事。
因為蹲坐的時間長了,白天還走了幾裡路,她腿上又酸又麻,用手撐着地上站起,呆了一陣才緩過來,沿着反光的青石闆跑去。
兩個黑衣人守在驿站大門,大門完好無損,沒有厮殺纏鬥的迹象。
陸千景與江映對視一眼,心情半點沒能輕松,不知是不是錯覺,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士兵整齊的腳步,他們從正門進入。
院落空曠,暗處腳步聲踏踏作響,幾個統一服侍的人手執刀劍,列隊排成排在院裡巡守,他們似乎沒有惡意,見有人來眼也不擡,陸千景一時辨不出他們所來何意。
木樓唯一有亮光的房間傳來細弱的哭聲,那聲音他們都再熟悉不過,陸千景心猛抽一下,抿着唇面色憂慮地扯了扯江映衣袖:
“我們快上去吧。”
窗戶上清影朦胧,推開木門,閉着眼靠在床頭的少女聲擡眸,臉上挂着清淩淩的淚痕,一開口恍若珠玉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