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你怎麼在這”仿佛是咬着牙說出來的,陸千景心下一喜,轉過身來,杜懷月滿臉警惕地看她,望杏遞了個眼神,便退到了遠處。
“你怎麼在這?”
陸千景平靜道:“我來找你是真的想說句抱歉。”
杜懷月道:“你打算怎麼道歉,你有哪裡對不住我?”
陸千景心頭竄起一股火氣,她聽出這是在加價,杜懷月擺明了告訴她,想求饒沒那麼簡單。
但她再沒有底氣與人撕破臉,維持着平靜道:“陸家出事,是你讓人做的?杜小姐,得罪你的人是我,你讓我怎麼樣都行,求您放了陸家。”
杜懷月默然聽着,原來一個眼神就能掌控一切的感覺是這樣,可她沒有笑出來,心底反而悲涼,她在别人眼裡成了什麼,恃勢淩人?無法無天?
真的是這樣嗎?
“是這樣嗎?”
她喃喃自語。
一時間,陸千景心中燃起一線希望,在看來一切都有了商量的餘地,她生怕片刻耽誤會生變化,急急忙忙地道:“都可以,怎樣都行。”
杜懷月冷笑着打量對方,眼底一片憐憫:
“陸姑娘,我知道你在陸家沒人教、沒人管,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你不弄清真相就冒然來求人,你知不知道像你這樣會給他惹來多少麻煩。?”
起伏不平的呼吸在空氣中蕩起。
杜懷月目不斜視,哂笑着問道。
“怎麼,不服氣?”
陸千景心中雖然又厭又惡,她知道此番定免不了羞辱,但杜懷月有了偃旗息鼓的勢頭,她不該再與她起任何言語上的争執。于是立刻放低了姿态,蹲了一禮道:“不,你能不計較從前的事,我已經滿心感激,沒有絲毫怨言。”
杜懷月道:“你别感激得這麼快,陸家的事并非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承認,最初隻想派人查一查陸家,但沒想到,真的查出了些東西來,抄家、落獄、流放,還真不知道最後會怎麼樣。我警告你,不要想着讓他幫你,别讓他才入官場就落下包庇罪犯的污名。”
陸千景心猛地吊起,“陸家一直清清白白,你不要什麼罪名都亂扣下來。”
杜懷月高聲道:“清白?都說子類其父,你自己看看你自己是怎麼樣的,行為乖張、手段下作,你的父母又豈是良善之輩?況且他們是什麼人,最低等的商人,你怎還會認為陸家清白無辜?”
這一句話讓陸千景握緊了拳頭。
她一時辨不出杜懷月是在宣洩怒意誇大說辭,還是真有其事。
“陸家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杜懷月輕飄飄笑了:“是嗎?先帝興平五年,有一織工死在陸家布坊裡,你說這事是編出來的嗎?”
陸千景一顆心墜落谷底,她笃定至少在這件事上陸家無罪,但被人刻意提起,誰知道事實會被歪曲成什麼樣子。
她咬緊牙道:“是,是曾死過人,但是當年這樁案子已經了了,那個人不是陸家人殺的。他在那染布,突然倒地身亡,染坊裡還有十幾個人都可以作證,陸家當時已經賠了許多錢,那家人便也不再追究。”
杜懷月目光看過來,平靜地在陸千景臉上停過兩息。
那張很會笑的臉變得猙獰,曾經的美好煙消雲散。
陸千景有什麼本事,想收人就收人,誰都贊她一句心善,還不是有陸家撐着。
可惜陸家很快就要完了。
真是讓人惋惜。
她收回眼,依舊面色平靜,道:“當時不追究,誰知道是不是因為陸家的勢力不敢追究,還是陸姑娘認為一條人命是可以買來的。”
陸千景一時竟有些想笑。
别說當年陸家才剛起家,隻有簡簡單單一個十來人的小作坊,隻看如今穩穩當了好幾年“富商”的陸家,不也還是連一隻螞蟻都不如,一擊就垮。
陸家到底能不能仗勢欺人,杜懷月能不清楚?
她仍努力解釋:“他雖是在陸家的染坊裡去世的,但真的不是我家謀财害命。事已至此,我們隻能用銀錢補償,難道真的要人償命?杜府那麼多家生的下人,他們一輩子在杜家,難道他們死了你們也要陪葬?”
杜懷月臉上微微挂不住:“當年的事誰知道真相如何,你當然要偏幫陸家,或許當時你也隻是聽家人說,有哪個兇手會承認自己殺了人?”
陸千景啞然失笑:“是嗎,你不也說了當年的事無人清楚,為什麼就能确定一定是陸家害人?”
杜懷月道:“所以現在隻是把那群人看管起來。”
陸千景道:“但你們其實已經定好他們的下場了,不是嗎?”
杜懷月冷聲道:“這就由不得你來管了。”
“那個人真的不是陸家殺的,”陸千景胸口劇烈起伏,沒等杜懷月用包庇親人、歪曲事實的道理來堵她的口,她定定神,道:“退一萬步,就算那個人真的是我家人害死的,殺人償命,最多不過一人,為什麼要把我全家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