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垂下眼睫,晶瑩的淚順着臉頰滑落,和水牢裡冰冷的池水融在一起。
威廉下意識伸出手,又猛得在半空停下。
他目光定在莉莉絲頭頂的鐵杆處,很快語氣恢複了剛開始的冷漠。
“海妖最為狡猾,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水牢裡的少女怯生生地擡頭,露出一雙盛滿淚的紅眼。
而掩在水底的魚尾卻漫不經心地擺動着,看起來并不在意眼前的人是否相信了自己的謊言。
“既然如此,殿下還在這裡幹什麼?看我笑話嗎?”
莉莉絲倔強地做出一個想要轉身的動作,卻被牢牢扣住她的鐵鍊所阻,最後隻能半轉着頭不去看他。
威廉被這一番話沖的一愣。
他還是第一次見莉莉絲生氣。
他忍不住視線落在女孩精緻的側臉上,面上還未幹涸的淚水在光下泛起瑩白,顯得脆弱又無助。
威廉離開時回頭望了下莉莉絲,她還是那副賭氣模樣,閉着眼不願看他。
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沉默地離開了。
打開門,威廉僵在原地。
薩勒國王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窗簾被拉開,房間裡鋪滿了陽光。
剛從一個陰暗的環境裡出來,突然迎來如此強烈的日光,他感到有些刺眼。
威廉擡起手擋住眼前的光,謙卑又尊敬地低下頭,“父親。”
薩勒沒回頭,隔着窗遙遙地指揮完花園裡的仆人把那座噴泉搬走後,才慢悠悠地回過身去。
“你去和她說什麼了?”
襯衫衣角被攥緊,空氣靜默了三秒後,威廉平靜地開口:“沒說什麼。”
“為什麼要去找她?”
薩勒看起來甚至有些愉快,他撫了下窗前綠植的枝葉,語氣平和,仿佛隻是随口一問。
“我怕她來王宮有所圖謀。”威廉視線在那顆綠植上停留了幾秒,繼續道:“所以去質問她。”
“哦?”
薩勒不置可否地擡眉,在威廉低頭等待後言時,卻開始拿起剪子修剪起了分叉的枝。
以往,威廉一定會很有耐心地低頭等待父親的吩咐,這是他一直以來所信仰并且遵守的規矩。
可莫名的,就在威廉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時,話已經脫口而出。
“父親想要幹什麼?”
時間仿佛按下靜止鍵,薩勒修剪枝葉發出的“咔嚓”聲倏地停下。
就連窗外離得近的幾個給薩勒端灑水壺遞剪子的仆人,都屏住呼吸,一臉震驚地朝威廉看過來。
喉口像咽下了一塊冰,從喉管到胃都充斥着寒氣。
指甲嵌進手心,威廉擡頭看着那道讓他敬畏的身影。
而薩勒看起來倒是并不生氣,他甚至擴大了嘴角的弧度,笑問:“你覺得我想幹什麼?”
如果是别人,一定會覺得薩勒此時心情很好。
但很可惜,威廉清楚地明白,這是父親發怒的前兆。
他隻是抿唇盯着薩勒愈發溫柔的笑顔,并不回話。
“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有疑問嗎?”
窗外的仆人已經很有眼色地退下,威廉隻能靜靜地看着薩勒朝自己走來。
“我們威廉長大了,對父親的計劃感到疑惑了。”
沉重的大手落在威廉頭頂,堪稱溫柔地撫摸了一下,“父親不準備幹什麼。”
見威廉仍是不說話,薩勒笑問:“怎麼?你舍不得這小海妖?”
直到聽見這句話,威廉才慢半拍地眨了眨幹澀的眼,輕聲回答:“沒有。”
“沒有就好。”頭頂那隻手滑落到肩上,重重拍了兩下。
“你要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自降身價的事情了。”
薩勒笑着吐出警告的話,面上仍是一副慈父模樣。
蓦地,威廉想起水牢裡那張脆弱天真的臉。
她說她是被詛咒了,如果是真的呢?那陛下豈不是錯怪了她。
“陛下,莉莉絲說她是被女巫詛咒了,她是人類。”
“你信了?”
“不是,但我覺得,萬一是真的呢。”
“是真的又如何?”
威廉一怔,擡頭對上那一雙盛滿欲望的眼睛。
光從窗外溢進來,打在薩勒的半張臉上,看起來威嚴莊重,就連嘴角那抹似有似無的弧度也顯得諷刺。
迎着威廉看起來明顯沒理解的表情,薩勒淡淡開口。
“她是不是海妖不重要,但大家現在都知道王宮裡發現了海妖,隻要我處置了她,大家都會更加信服于我。”
薩勒嘴角的弧度擴大,沉悶的笑聲從他胸腔迸發而出,伴随着喉嚨裡隐隐的咳嗽聲。
那莉莉絲呢?威廉猛然想着。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遭遇什麼。
自己的不信任就讓她難過得掉了眼淚,如果知道自己要被國王貼上海妖的名頭,甚至可能會非常痛苦地失去生命,她又會怎麼樣呢?
詭異的反胃感升起,威廉忽地有些疑惑起來,這樣真的是對的嗎?
“聽見了嗎?威廉。”
溫柔的詢問驚醒了走神的威廉,他顫了下,最後還是在對方晦澀的目光裡點了頭。
“我明白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