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看守和侍衛,都是幹什麼吃的!”
主堂内,孫夫人氣不可遏,痛罵道:“堂堂侯府,竟讓一個賊人如入無人之境!倘若你出了什麼事,他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洛千俞懷中抱着手爐,桌上暖了熱茶和湯羹,勸道:“娘,不能怪他們,那賊人身手了得,又用了迷香,防不勝防。”
“十府也是!平時不是自诩身手了得嗎?堂堂錦衣衛千戶,賊都跑到家裡了,還放任那刺客脫身,存心讓兄長置于危險之中?”
洛千俞聽得冒汗,難怪洛十府原書後期與他兄弟變情敵,這番話的确偏心,炮灰聽了想逆襲,反派聽了當場黑化。
“洛十府是錦衣衛千戶,又不是神仙。此番兒子能脫身,也多虧了他。”
“神仙?就算不是神仙,你四弟弟的名頭,也着實不少。”孫夫人輕歎了一聲,緩緩道:“千俞,你可曾聽聞那‘鬼見愁’、‘催命閻羅’與‘血手四郎’?此等名号,任提其一,便是襁褓小兒聞之,亦能驚得啼哭不止。 ”
洛千俞一怔。
雖沒心思聽這些,但還是替洛十府說了句公道話:“打工人身不由己……或許他也不願,但那是份内之事。職責所在,不得不做。”
“我不管。”孫夫人心疼的緊,捏緊帕子,“這些日子,你跪壞膝處,扭傷腰肢,騎馬時腿還擦了傷!如今又有刺客竟膽大包天,潛入湯池心懷不軌。”
孫夫人輕移蓮步,至小侯爺身前,溫言勸道:“兒啊,此番接二連三的禍事,想來定是有邪祟作祟。”
洛千俞:“……”
“你四弟行事張揚,向來不知收斂,刑具之下,怕是招惹了不少冤魂,如今連累着,也纏上了你。”想到這些,孫氏心中顧慮頓生,面上不由得露出擔憂之色,“依娘看,不如尋個日子,往城北的寒山寺裡走一遭,誠心燒些香、拜拜佛,祈求佛祖庇佑,驅散這邪祟之氣,保佑你身體康健、順遂無虞。”
洛千俞自然知道這世上沒鬼,一定要說什麼不可抗力,都是該死的劇情殺罷了。
而受了這些傷,也純粹是小侯爺太嬌氣。
可是他母親作為純古代人,卻無從得知,隻能把這些意外歸咎于鬼神,倒也能理解。
小侯爺喝了勺銀耳蓮子羹,應下道:“好,擇日再說……”
“不成,明日就去。”孫氏打斷他。
洛千俞低咳一聲,湯勺跌回碗中。
“如今科考在即,還能求願你在那會試之上,文思泉湧,拔得頭籌,光宗耀祖。”孫夫人越說越起勁,低聲道:“昔日聞家獲罪遭黜、家道中落之前,狀元郎聞钰的祖父與母親,就常往寒山寺參禅禮佛,聽聞已是寺中常客。”
話題竟提到了聞钰。
洛千俞一愣,竟沒忍住豎起耳朵,怕錯過一個字。
“那寒山寺佛法靈驗,聲名遠揚,隻要心誠,定能蒙得佛祖庇佑。”孫氏雙手合十,朝空作勢點了點,“那聞钰當年一舉奪魁,想來也多得寒山寺的照拂。此番前去,你定要誠心禮佛祈願,必能高中皇榜,說不定也能給娘拿個狀元回來。”
洛千俞:“……”
誰拿狀元,他嗎??
不過,當年聞钰的祖父和母親竟是寒山寺的常客?聞钰也曾去過?會不會也是常客?
還是貴公子時期的聞钰……洛千俞無法想象。
三年前的聞钰,應該和自己現在一個年歲。
大概小小一隻,雖然貌美,但能高中狀元,想必是一心讀書,無暇練武……胸膛應該沒現在這般硬,也不能輕松抱起他,自己應該一招就能把對方撂倒。
無法想象聞钰若是遇到三年後的自己,會不會體會一把他前些日子體會過的羞惱,隻可惜,那時他恐怕早已跑路,再也看不到這番光景。
想到這兒,洛千俞心裡稍微平衡了些。
“明日你和你四弟一同去,帶上兩個小厮。”孫氏叮囑道:“多拜會,誠心些,别急着回來…不枉為娘在那寒山寺捐了幾百貫香油錢。”
小侯爺恹恹應下。
他想,明日一定要去,那便帶上春生吧。
那可憐孩子母親病重,近日才見些好轉,想必是一定想去那寒山寺燒燒香的。
-
前日與今晨下了雨,兩人到達寒山寺時已接近晡時,正值日入桑榆,晚景将夕。
洛千俞站在寺門前,擡頭望向那高聳的朱紅色寺門,眉梢微擡,心中暗自打量,隻覺這地方有點幽深陰森,和名字倒是相配。
身旁的春生拎着木筐,見少爺神色有異,茫然問道:“公子,可是覺得哪裡不妥?”
“…無事,就是這寺廟的香火味重了點,熏得人頭疼。”小侯爺停頓了下,又問:“洛十府還沒跟上來?”
方才在山腰樓階,洛十府偶遇一總旗,那總旗攔下他家千戶大人,說了好一會兒話,洛千俞懶得等人,便帶着春生先一步上了山。
“還沒呢,想必四少爺與總旗議完公務,很快便會趕上來。”春生微微一笑,又道:“寒山寺香火鼎盛,香客衆多,氣味難免濃烈些,公子若是走累了,要不先到寺内歇息片刻?”
洛千俞點了頭。
兩人踏入寺内,徑直走向大殿。
春生默默跟在身後,這寺廟内香火缭繞,佛像高大肅穆,竟是難得空無一人,不枉這個時辰來。洛千俞走到蒲團前,猶豫頃刻,還是跪了下去。
春生見狀,忙在小侯爺身旁跪下,雙手合十,俯身叩拜。
小侯爺眼角餘光瞥見一旁的春生,見這小孩跪得端正,眉眼低垂,正默念着什麼,想必是在為母祈福呢。
于是自己也低下頭,順應着孫夫人所說,祈求驅邪避兇、求平安順遂,亦求那金榜高中的好彩頭。
心中卻暗自嘀咕:老天爺,能不能有點良心,讓我離開這個鬼地方!實在回不去,就别讓聞钰認出我或者捉到我,以後能順利跑路就行……
而春生心中所願卻與主子截然相反,他默默祈禱着:“願小侯爺一生平安順遂,無災無難,得遇良配,歲歲永相伴。”
洛千俞心裡裝着雜事,正垂着身,忽然鼻尖一動。
竟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極淡香氣。
小侯爺眉梢一滞,若放在平時,他定不會多加留意,隻是不久前剛吃過教訓,鼻翼翕動,竟愈發覺得熟悉,不确定是否是自己錯覺。
洛千俞心頭一緊,莫名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這味道,怎麼有點像那日在湯池裡聞到的迷香?
洛千俞猛地坐起身,目光迅速掃向四周,最終落在了大殿中央的那盞香爐上。
隻見香爐内煙霧溢散,看似平常,并無異樣。
小侯爺沒有猶豫,快步上前,低頭看去,心中猜想也成了真——果然發現香爐中的香灰濕了一片。
而那晚他所中迷香正是無色無味,遇水才會顯出香氣!
心中警鈴大作,洛千俞暗叫不好,迅速伸手将香爐抓起,毫不猶豫扔向窗外!煙霧劃出一縷缥缈弧線,重重摔在寺外草地,發出一聲悶響。
“公子……?”
“春生!”這次反應快,洛千俞當機立斷,從窗沿帷幕撕下一段布塊,扔給目瞪口呆的春生,“捂住口鼻,那香爐裡有迷香,别吸進香氣!”
春生聞言,臉色一變,立刻接過布塊,連忙照做:“是。”
洛千俞大腦飛速運轉,越想,越覺得太過蹊跷。
所以,還是那天的采花賊?
那日沒得手,就将陣地搬到了寒山寺?
可是,按照原書劇情,那采花賊的目标分明不是自己……而是聞钰。
兩人剛欲離開,就在此時,肩頭那隻圓滾滾的小肥啾卻忽然躁動起來,似乎嗅到什麼,發出一聲短而急促的叫聲。
“啾!”
它扇動翅膀,吃力飛起身,竟是朝他們相反方向,直接奔佛像背面的裡屋飛去!
洛千俞身影不由自主随之一頓,轉過頭去,卻莫名挪不動步,若有所思。
僅是頃刻之間,便轉頭對春生吩咐道:“去找洛十府,說他兄長又中了香,看他幾時來。”
“什麼……公子,你呢?”春生面露驚惶,腳步跟着停下,“這怎麼能行?!”
“叫你說你就說。”小侯爺沒多解釋,“我去去就回!”
春生心中擔心,猶豫着不肯走,可小侯爺神色又不容置喙,憑自己身手還不如少爺,他留下也未必幫得上忙,隻得咬了咬牙,迅速轉身朝寺廟外奔去。
這一頭,洛千俞順着紅尾鳥飛走的方向追去。
隻是,穿過這間大殿,竟不是預想中的寺廟後院,也并未繞過任何偏殿,而是僅僅隔着一條幽靜回廊,就在方才他和春生所在的殿宇西北面,視野也愈發寬闊……更像是另一處隐蔽入口。
洛千俞微微蹙眉。
怎麼回事。
同一座寒山寺,兩個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