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晌午,常勝煮了一鐵鍋奶白的魚湯,撒了一些時令蔬菜在其中,常奉眠幫襯着和了玉米面貼在了鍋中。
因為姜蕪一行人是客人,所以全村的人帶着家中的美酒佳肴聚集到了常勝的院子中,一同招待客人。
姜蕪也毫不吝啬地拿出來了幾壇江心月,與人共飲。
長靈姑娘毫不扭捏地跳起了迎客舞蹈,常奉眠一身白色紗裙在少女中格外的出衆醒目,聲音甜美又靈動,與她的姐妹手挽着手唱歌。
寂滿一臉癡相地看着常奉眠,時不時拍手鼓掌,歡呼喝彩。
姜蕪端着酒碗小口啜飲着,一碗魚肉放在手邊,紋絲未動。
霧沅說:“你身子不好,少喝一些。”
姜蕪應了一聲,将碗中的酒一飲而盡,正準備放下酒碗時,卻被阿尚拿酒壇抵住了手腕。
“姑娘好酒量,不妨嘗嘗我們這邊自己釀的青梅酒,這種酒勁頭不大,酸甜爽口還開胃,不妨礙的。”
姜蕪笑着擡眸看向阿尚,将自己的酒碗遞了過去,“那便來一些。”
阿尚笑着給姜蕪倒酒,随即看到她身側的霧沅,面上的笑容一僵,還是猶猶豫豫地給他倒了酒。
“您也嘗嘗吧,這青梅酒都是我們自己釀的,外面喝不到。”
姜蕪見狀端着酒碗輕輕地碰了一下霧沅的碗,“嘗嘗吧,你應該會喜歡這種果酒。”
霧沅垂眸抿了一口青梅酒,随即神情震驚地看向姜蕪,“這種酒很奇特,像是在吃青梅但是又帶着一股辛辣。”
姜蕪笑着說:“喜歡便好,這裡的青梅酒外面很難喝到的,梅子不一樣,酒曲也不一樣。”
阿尚見狀又給二人倒滿酒,“你們喜歡真實太好了。”随後,便拿着酒壇去給其他人倒酒。
一群人圍着鐵鍋吃了一頓熱乎乎的午飯,稍作休息一番便出發前往無望谷。
宗華同沈确走在隊伍的中央,前方是商扶庭、霧沅和寂滿,後方是姜蕪和趁亂溜出長靈村落的宿淩薇。
宗華擦了擦額頭上的熱汗,“這無望谷是什麼地方啊?聽起來好像很恐怖的樣子。”
姜蕪撐着傘給自己和宿淩薇遮擋着陽光,“沒什麼特别的,相傳當年共工怒撞不周山,導緻天河傾倒,無望谷是娲皇劃通的可直達地心的一條裂縫,将傾倒的天河之水引入地底。”
沈确回頭看着姜蕪,開口問道:“此天河之水同我們所需要的天河之水是同一種嗎?若是的話,我們能否在此處得到天河之水呢?”
宿淩薇打了個哈欠,“當然不能,女娲補天以後,天河之水便停止倒灌了,多餘的天河水流進了深不見底的無望谷之中,生靈根本無法進入谷底,現下隻有無幻之境内才能找到天河之水。”
宗華不解地問道:“為何無幻之境内會出現天河之水?”
“太久遠了,我并不清楚,聽一些年長修羅的意思是這是女娲娘娘賜予修羅一族能夠療愈淨化的聖水。”宿淩薇說,“不過經過無望谷時,我們需要警惕一些,不要惹怒住在其中的鸩鳥,這種鳥以地底反上來的濁氣為食,不是我們能夠抗衡的。”
寂滿撇了撇嘴,“這修羅族命也太好了吧,不僅能夠得天獨厚地享受戾氣,沒有争搶一說,居然還有天賜的療愈聖水!太不公平了。”
姜蕪解釋道:“天河之水是為了制衡從戾氣中誕生的修羅,避免他們因為體内戾氣過盛而導緻性情暴戾,以至于神志失控而屠殺其他種族。這也算是一種陰陽平衡之道,戾氣是從濁氣中誕生,神樹吸納戾氣而誕生靈氣,但是戾氣成分複雜,神樹不能完全吸收轉化得了,所以需要由修羅來平衡,若是沒有修羅一族,怕是陰陽要失調,妖族與人族若是被大量的戾氣侵染,估計人間會變成煉獄。”
寂滿贊同地點了點頭,“怪不得修羅總是打打殺殺的呢,尤其是那個睢羲,帶着他那兩個打手,追我們跟狗追肉骨頭一樣,太難搞了。”
宿淩薇看了一眼所謂的“肉骨頭”姜蕪,低聲笑着附耳于她,“可不是嘛,哪裡有揣着狗狗心愛的肉骨頭到處跑的,居然還怨狗追着他們,真是不知輕重。”
姜蕪笑而不語。
商扶庭回頭看了姜蕪一眼,又默默地收回視線。
沈确問道:“那鬼族人又是怎麼回事?”
宗華結結巴巴地開口,“這個事情我知道,鬼族誕生于南疆十萬大山中的鬼瘴氣中,我哥哥跟我說過,其實我們鬼族人算是精靈,但是因為鬼瘴氣太過于兇猛,所以隻能被成為鬼族,算不上精靈。”
宿淩薇深究着姜蕪的神情,揚聲道:“小蛟龍,你可别猖狂。雖說遇事不能總是怨自己,但是睢羲的事情上肯定是你們的錯,他雖然活得年歲久,按理來說,應該同一些老修羅一樣被戾氣折磨神志不清,但是他不僅沒有如此,反而越發得穩重。”
寂滿神情不耐地說:“這有什麼好得意的,還不是因為你們有天河之水。”
“可不是哦,小蛟龍你可不要神化天河之水,它隻是起到了一個延緩的作用而已。”宿淩薇表現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百衢可是在未成為修羅王之前便在處決一些發瘋的老修羅,一直到現在哦。”
宗華聞言震驚地瞪大了雙眸,手指微微發顫,“處決發瘋的老修羅?你們修羅一族是會自相殘殺嗎?”
寂滿也是一臉吃驚地看着姜蕪和宿淩薇,“真的假的?你們……你們……這跟殺老人和老妖有什麼區别啊?”
姜蕪仔細地思忖了片刻,随後才搖着頭說:“沒有區别,但是發瘋的老修羅非常危險,有時百衢和睢羲聯手都無法對付,他們沒有理智不聽道理,同老人、老妖不一樣,而且發瘋的老修羅會無差别攻擊任何人,為了修羅族的安定,不得不這麼做。”
商扶庭問道:“睢羲為何不會陷入癫狂狀态?”
宿淩薇笑着問道:“是吧,很奇怪吧,很多修羅都向他請教過,但是他自己也不知曉,畢竟誰也不想走到癫狂那一步,如此的沒有尊嚴。”
宿淩薇說到最後逐漸收斂了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最終也隻是無奈地歎了一息,“所以啊,要趁着大好的青春年華去享受世間美好啊。”
平地起了一陣狂風,一股逼人的寒氣随風而來。
姜蕪不得不收起紙傘,她看着眼前一片白霧的樹林,輕聲說:“無望谷到了。”
商扶庭看着面前的白霧森林,“我們該如何過這無望谷?”
寂滿問道:“不是谷嗎?怎麼是一片森林?”
宗華也是二丈和尚摸不到頭腦,看着面前如同攔路虎一般橫貫在崇山峻嶺中的白霧,“是啊,看起來好奇怪啊?”
霧沅說:“怕是那谷隐藏于森林之中,畢竟無望谷中栖息着鸩鳥,有森林生長于此也屬于正常。但是白霧之聚集在森林四周,風吹不散,這實屬令人費解。”
沈确上前走到了商扶庭身側,面色憂愁地問道:“師兄,我們該如何做?”
商扶庭說:“隻能按照長靈前輩所說等明日一早了,我們撿些木柴,找避風處生火吧,過了今夜再說吧。”
沈确看着面前白茫茫的一片濃霧,其中隐約可見一些影影綽綽的樹影,她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擔憂。
寂滿站在原地看着那片濃霧,“真的會有天階出現嗎?”
姜蕪颔首,“會有的,我們所見之白霧并非真的霧,隻是從地底蔓延上來的濁氣而已。”
寂滿問道:“你怎麼知道?”
姜蕪看着面前的濃霧,眼角多了一分濕意,她的神情頗為懷念,“無望谷雖然可怖,但是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危險,而且其中生長着非常多的稀有藥材,青州的十方樓便是靠着此地發揚光大的。”
宗華聞言也湊了過來,“神仙姐姐,既然如此,那為什麼清晨會有天階出現?也是十方樓的手筆嗎?”
姜蕪搖了搖頭,笑容中帶了一絲的不屑與嘲諷,但也不想多言,隻是随口道:“那是女娲娘娘的恩賜,十方樓怎會有如此大的本事。天色不早了,先找避風處落腳吧。”
幾人在距離無望谷不遠的地方尋到了一處近水、長着兩三棵樹木的低窪處。
商扶庭俯身将木柴堆好,“今夜安排一下守夜吧,大家想怎麼分?”
宿淩薇說:“不用分,你們休息便可,我們修羅是不需要休息的。”
宗華驚訝地看着宿淩薇,眼神中多了幾分豔羨,“不休息的話,不會覺得累嗎?我之前在學堂時整夜讀書做文章,第二日便會沒有精神,即便是睡過一整日,精力也大不如前。”
宿淩薇笑着說:“神奇吧,我們也不需要吃東西。”
寂滿看着姜蕪說:“那眠眠還真沒有騙我們啊,姜蕪你又要休息又要吃東西的,果然是人族啊。”
商扶庭聞言看了姜蕪一眼,随後掐訣引火,點燃了柴堆,若姜蕪是人族,那麼她要封印無幻之境的行徑便是合情合理的,人族便是要做有利于人族之事,此前種種都是他想得太多,分明是自己想不明白,思緒行進了死路之中,偏偏還要埋怨姜蕪的不坦誠。
彼時,姜蕪登上長衡山時,商扶庭還曾疑惑于護山大陣對姜蕪的不起作用,當時她的說法是因為自己有秘寶在身,現下看來,秘寶一事根本就是無稽之談,畢竟護山大陣根本不可能對一個人族顯示威力。
霧沅隔着火堆沉默地看着姜蕪,橘色的焰光将她蒼白色的臉龐映得生輝,但是又為她的目的平添了幾分疑色,雖然他知曉長靈族雙眸的厲害之處,但是并不代表姜蕪是人族這件事情是所有問題的答案,若姜蕪是人族,她又為何幫自己認清蒼旻的真正目的,人族難道不希望自己的種族興旺嗎?若是放任自己死志橫生,對人族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寂滿開口道:“我們今夜吃什麼啊?”
姜蕪提議道:“森林中有很多鸩鳥的巢穴,若是不怕麻煩的話,我們可以去掏鳥蛋。”
“明日還不知情況為何,天階好不好渡,天門的厲害程度如何,所以今夜莫要平生事端,保留精力。”商扶庭從自己的納戒中取出幹糧袋,“我這裡還有一些餅,大家可以将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