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斜,雪落。
噼裡啪啦的,響徹在蕭氏頂樓秘書辦。
元卓從茶水間回來,一朵粉牡丹不知什麼時候已悄然落座到對面。
今天仍是花瓶宋助理。一身芭比粉西裝套裝裙,内裡搭配绲着銀絲邊的大領結襯衫。
領結造型繁複,他形容不出是什麼花。
隻覺着配上宋助理那張嫣昳無瑕的妝容,襯得她像一朵雪映盈露的牡丹。
隻是此刻,那牡丹的鼻尖皺巴巴的,紅唇也嘟尖了,一張一合,咿咿呀呀囔着什麼。
從他的角度看去,更像一顆敲鍵盤的憤怒小鳥蓓蕾。
元卓深谙這不是下屬的正常工作狀态。
肯定是在上網摸魚。
他幾步踱近,正聽見那蓓蕾小鳥的囔聲——
“誰在意那幅畫啊?”
“瞎想什麼呢?一天就知道口頭‘欺負’我!”
“肯定是想讓我免費打工,淨身出戶!”
“哼,豹子先生就是愛算計底層小動物,你看我一點不記仇!”
元卓聽得一臉懵,摸了摸鼻骨,提醒道:
“宋助理。”
“上班時間不可做與工作無關的事。”
宋暮阮顯然沒切換過來角色,頭頂的話聲落下來。
她尖白的下巴猛揚,一雙柳葉眼直殺到身旁的說話人。
元卓一怔。
驟時覺得今日的宋助理并非無公害花瓶,更像一隻見人就紮的刺猬。
“嗨~元秘書,早上好!”
元卓沒時間回味這小刺猬變臉去刺的過程,那方電腦屏幕裡的标題便被她放大——
【亞洲利克金建築獎得主蕭硯丞再次神秘缺席,原因竟是這樣】
“元秘書,你看底下的評論區。”
宋暮阮細嫩指尖略過長篇幅的報道内容,直接跳轉到評論區。
其中,最前面的幾條點贊回複最多。
騎駱駝的跳蚤:[沒小編說的那麼複雜。單純蕭工顔太醜,這是不争的事實。]
小蝴蝶飛呀飛竟撞上了金山:[呵呵。人類低質量臆想。看了你微博,的确過得又醜又苦!]
逆遊的美人瘦魚:[贊成一樓!我有一富婆朋友,曾經在中港宴會上見過蕭!她親眼所見,真的肥頭大耳!虎背熊腰!聽說是一天待在公司創作,不注重飲食和運動,引起的肥胖症!這幾天我喝了我那富婆朋友從中港帶回來的膳食纖維片,現在整個人都瘦了十斤!]
小蝴蝶飛呀飛竟撞上了金山:[小廣告,舉報!]
AdamMonster留學:[利克金的重點就是關注亞洲文化,結合創新融入建築,Xiao近年來獲獎無數,完全就是沾了你們中國幾千年的古文明,說句實話,不配位。]
小蝴蝶飛呀飛竟撞上了金山:[虛名實名,我們蕭總都擔得起,輪不到你來置喙(微笑)ps:轉發超過五百次的,構成诽謗罪!]
第四條評論,是一位“餘餘音微”的黃V女網友。
[我是蕭的好友。我作證,蕭先生家世顯赫、才貌無雙,眼裡隻有一木一瓦,不少名門望族有意牽線搭橋都吃了閉門羹!]
小蝴蝶飛呀飛竟撞上了金山:[點了。]
元卓粗略浏覽完熱評,金絲眼鏡片偏閃,再次落到那個抽象卻又具體的友軍昵稱。
“宋助理,‘小蝴蝶飛呀飛竟撞上了金山’是你的小号?”
宋暮阮點了點腦袋,胸前的領結花也跟着顫動。
“對啊,我可不能直接用大号怼吧?”
元卓又摸了摸鼻骨,對眼前這個花瓶助理有些刮目相看。
“不是,我是說你這昵稱還挺有趣的。”
“還有,看不出你對我們蕭總也挺……”情真意切的。
元卓頓住,忽然想到昨天中午蕭總與蕭太太車内貼身肉搏,決定不再說真話,免得這朵粉牡丹枯萎碎掉,隻好岔了個話題。
“宋助理,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精英男?”
“他人長得帥,個子和蕭總一樣高,家裡也有錢,還是華大畢業的。”
宋暮阮:“?”
不是在說蕭硯丞的事嗎?怎麼扯到相親身上來了?
……難道最近積的德全都回報在桃花運上了。
“吱嘎——”
隔壁兩扇實木大門從裡打開。
半尺的門縫裡,蕭硯丞前額的碎發垂落,眸色晦暗不明。
“元秘書,進來。”
元卓的太陽穴蓦地一跳,但還是硬着頭皮,道:
“好的,蕭總。”
步入辦公室,蕭硯丞并未坐回真皮轉椅上。
他長腿交疊,倚在辦公桌沿,遞過桌上一份文件袋。
“榕縣有個項目,你去跟進一下。”
元卓不敢多置喙,先應聲下來:
“蕭總,對不起,我馬上訂機票。”
話鋒一轉,走溫情賢内助風:
“可我走了,秘書辦又少一人,隻有一個實習助理,我擔心蕭總您事務繁忙,身體吃不消。”
蕭硯丞聽着,不疾不徐地轉着右手腕骨上的檀木雙镯。
既不打斷,也不認承。
元卓暗歎此次發配還有回旋餘地,摸出手機,點開微博熱搜,繼續說:
“蕭總,剛剛我和宋助理并非是在閑聊。”
“今日利克金建築頒獎典禮結束,網上有議論您顔醜的帖子,宋助理看不下去,用小号回怼了對方。”
“您看。”
蕭硯丞接過手機,大概掃了遍小蝴蝶的回複,旋即點進她的微博主頁,摁了個特别關注。
“你的賬号給我。”
“自己再去申請個小号。”
元卓:“!”
總覺得丢了一個億。
他可以清空浏覽點贊記錄再給嗎?
蕭硯丞拿出手機,下了個客戶端,輸入元卓的賬号昵稱。
把手機遞過去之際,又不鹹不淡附送出一句話。
“還有,宋助理已婚。”
元卓哦了聲,利索敲出密碼,按下登錄的橙色條框,把上司的手機小心遞過去。
恍惚琢磨透這句話,他手臂一抖。
“啊?蕭總,她說她那戒指是仿款,覺得漂亮就買了。”
蕭硯丞開通會員,修改昵稱——
[金山]
撩起眼皮,斜睨了眼秘書,丢出一問:
“仿款與已婚有聯系?”
元卓推了推眼鏡,昨天午餐後的不對勁再次漫上心頭。
隐隐約約的,他好像又琢磨出了什麼。
“是,蕭總,我明白。”
“最近注意網上動向,别讓她牽扯進來。”
元卓猛然一驚。
心頭的不對勁如霧散開。
“好的,蕭總。”
原來昨天蕭太太與蕭總吵架,竟是為了宋助理!
婚内出軌有夫之婦。
……沒想到,故作高明地避開了娛樂圈,他的偶像仍會塌房。
元卓沒精打采地回到了工位上。
瞥了眼對面綻放得豔麗的粉牡丹,高高築起的道德牆讓他拿起手機,屏蔽掉對方的友好微笑,給表姐夫發了條消息。
[姐夫,我實在憋不住了,也不敢給表姐說。但最近每天都在做個好秘書的道德邊緣來回徘徊,需要找人傾訴(撇嘴)]
偶像2号表姐夫:[有事說事,我在簽合同。]
[蕭總對我們新來的小助理十分關心,可他明明已經有蕭太太了,怎麼會對一個小姑娘關懷備至???我想向哥打聽一下,蕭太太到底是個怎樣的神奇女人?這麼久都能忍住不到總部來?]
偶像2号表姐夫:[好弟弟,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想要打聽的蕭太太其實就是宋助理本人?]
[對宋助理好一點,你們蕭總為了她昨晚把卧室那幅挂了十六年的畫也扔了。]
元卓:“?”
……他為什麼就沒想過這種可能呢!
多日來對老闆娘的苛刻對待如車輪壓過腦海,元卓驚惶地皮椅上蹿起來,像是隻被針錐的猴兒,熱情走到那朵粉牡丹桌前。
“宋助理,最近在工作上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嗎?”
宋暮阮晏晏地笑了笑,臉頰蜜粉光膩染着少女專屬的甜俏。
“元秘書不忙了?”
昨日,介于花瓶助理多次詢問小白問題,元卓也多次以太忙為借口搪塞回去。
他尴尬地單手虛握成拳,置在鼻下。
“咳,不了。”
“那我給元秘書倒杯茶吧!”
少女如是這麼說着,卻絲毫未動。
兩隻小胳膊肘撐在桌上,右手手心疊着左手手背。
尖尖的下巴磕在上面,向上詢望他的表情溫畜無害,甚至過分乖巧。
但是,越是乖巧,元卓的心越發拔涼拔涼的。
……老闆娘和老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兼容笑裡藏刀的屬性。
他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元卓倒抽一口氣,堅決拒絕道:
“不用!那個,宋助理,以後這些小事我自己來就行。”
說完,他光速轉身,抓起盛滿茶水的紫砂杯,一溜煙兒地奔去了茶水間。
宋暮阮翹起一根食指,點了點上揚得厲害的唇角。
噗嗤笑出了聲。
“捉弄元秘書,還真是有趣呐!”
側頭瞄了眼那緊閉的門扇,她又小聲歎了口氣。
不過——
她的隐婚人設是不是也快要崩了?
[是的。]
元卓正在回複新群裡的消息。
[大家都看到網上對蕭總的議論了吧?宋助理用小号在微博澄清,蕭總讓我保護好她。]
被拉進群的各位:[?]
[?+1]
[+10086]
[真是我們想的那個意思嗎?]
元群主不厭其煩地回複:[是的。]
[好甜,宋助理護夫磕到了!]
[怡怡,注意用詞,是蕭太太。]
[啊啊啊啊不拘細節啦!我腦子好癢,要長戀愛腦了!]
[震驚!!!我磕的CP果然是真的,昨天我就說那奶怒音聽起來像宋助理,你們還不信(鄙視)]
元卓端起茶杯,舌尖被沸水燙到。
心頭卻如這滾燙的水在騰蕩。
[我宣布——]
[現在,暮已承舟官方磕糖部成立!]
[煙花][煙花]
[鞭炮][彩帶]
[恭喜蕭總蕭太太和好如初,夫婦共諧,集團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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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宋暮阮歎完氣後,頓時想起一重要事,緊接着撥通盛矜霧的電話。
“九九,重大發現!季褚望就是那朵雪山瑰夢,你是不是又沒認出來?”
“……認出來了。”
聽筒裡的嗓音喪喪的,宋暮阮蹙了蹙秀氣的眉端。
“那你是不是喜歡他?”
默了默,盛矜霧丢出五個字。
“他說,你很好。”
宋暮阮的眉端絞緊了。
“什麼意思?”
對方換了種淺顯易懂的表達。
“就是欣賞你,阮神。”
“啊?”宋暮阮不敢置信,“九九……不是我想的那層意思吧?”
盛矜霧回答得認真,一字一句的,像是個被迫營業的小紅娘。
“就是你想的那樣。”
“自從他上次見了你,做夢都念叨着你。所以我昨天才會特意叫你倆來我家吃飯,畢竟我欠他大恩,這點小忙我還是樂意去幫的。”
宋暮阮:“……”
忍不住道出口:“傳說中的三角戀發生在我倆好姐妹身上了?”
對方義正言辭地撇清了立場。
“别想多了,我退出,不參與。”
她也絲毫不帶猶豫的。
“那我也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