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沈聽後，又注意到身邊站着的女生，眼睛裡不得露出一驚，随後笑起來眼神溫和：“小聽你來了啊，你身邊這位小姑娘是？真是讓人驚訝呢，第一次見你帶其他人來。”

沈聽：“她叫溫雲舟，是我同學，等會一起回去就順路帶她來看看。”沈聽探出腦袋，朝半開的門縫裡瞟了一眼，“陳醫生，我外公他今天怎麼樣？”

陳醫生看了眼房間裡的老人，歎了口氣，說：“今天情況不是很好啊，往常都還挺不錯的，今天一早起來就在自顧自地忙活着，也不知道是做什麼，别人叫他也不答應，到現在都沒說過話，飯也不吃。”

沈聽沒什麼反應，神色淡淡：“嗯好的，我進去看看，麻煩您了陳醫生。”

陳醫生點點頭，和溫雲舟擦肩走出去。

沈聽輕輕推開了房門，溫雲舟小心地跟在他身後進入房間。這是一間略顯簡樸的單人間，陽光透過窗子灑在一角，老人穿着條紋服躬身靜靜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老人的眼神有些空洞，偶爾，他會皺起眉頭，像是在努力思索着什麼，嘴裡還會發出含糊不清的嘟囔聲。

沈聽出聲叫道：“外公，我來了。聽他們說你今天還沒吃飯，不餓麼？”

老人緩緩擡起頭，眼睛在看到溫雲舟的那一瞬間突然亮了起來，臉上原本的陰霾瞬間消散一些。

他伸出手，那手微微顫抖着，努力地想要抓住些什麼：“半夏，你終于來啦！我好久沒見到你了，爸爸好想你，你過來讓我看看！”

溫雲舟意識到老人的視線緊盯自己，有些發愣，他看向沈聽，沈聽則是一臉無奈又帶着些許悲傷，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程半夏是我媽媽。”沈聽說道。

沈聽走上前，半跪在地上，握着老人的手，說：“外公，她不是……”

話還沒說完，沈聽的手便被老人甩開，老人往椅子裡縮了縮，手指着沈聽破口大罵：“就是你這個臭小子！我家半夏以後是要當小提琴家的！要是再讓我看到你纏着半夏，我打斷你的腿！”

溫雲舟站在原地，有點搞不明白。

沈聽說他的母親叫程半夏，老人口中又叫着半夏的名字，眼睛是看着她的，莫不是把她認成了沈聽的媽媽？

溫雲舟反應過來，臉上綻放溫柔的笑意，梨渦淺淺。她走上前去，同樣半跪在沈聽旁邊，看了沈聽一眼後，輕輕握上老人的手，說着：“爸，我來看您啦！”

沈聽先是一愣，看向她的眼神帶着不可置信。

溫雲舟察覺到，偏頭小聲說着：“放心。”

聽到這句話，沈聽莫名感到安心。像是背負了很久的重擔子的人，有一天有人對他說你可以試着放下，将他從長久的沉寂中拉出來。

他有多久沒聽到“放心”這兩個字了呢，他記不清楚了。

當時在養老院門口他也是随口一問，話還沒過腦子自己就說出去了，他沒打算帶溫雲舟進來的。現在外公又把她認錯了，她以為溫雲舟會轉身就走，沒想到小姑娘會将錯就錯，跟他一樣半跪在老人面前，拉着他外公的手，溫和笑着。

老人開心地笑了，笑得像個孩子，他拉着溫雲舟的手，開始絮絮叨叨說起話來：“今天是我女兒的生日，半夏有沒有吃蛋糕？我本來給你準備了禮物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找不到了，找不到了，你不要怪爸爸好不好？”

溫雲舟搖搖頭，依舊是笑着：“我不怪您，能看見您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禮物。”

老人看着溫雲舟：“你最近有沒有好好練琴啊，我好久沒聽你拉琴了，下次見面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你能不能拉一段曲子給我聽聽？”說完皺着眉頭，對沈聽說，“你這個臭小子還蹲在這裡幹什麼？去把我的小提琴拿來！離我的半夏遠一點！”

沈聽對老人這樣已經習慣了，外公時不時會認不得人，總是把他認成沈尚唯，看見他就是一頓破口大罵。

沈聽哭笑不得地跑腿，走到房間角落的櫃子裡，拿出小提琴，遞給老人。

沈聽看了溫雲舟一眼，說：“你可以不用這樣的。”

溫雲舟覺得沒什麼，拉小提琴而已。她揚唇笑笑：“舉手之勞，琴給我吧。”

隻要老人開心，她也很樂意。

溫雲舟很自然地接過小提琴，緩緩拿起那把被遺忘許久的小提琴，将它輕輕擱在肩頭。

房間裡，陽光透過半掩着的窗簾，在溫雲舟身上灑下光斑。老人坐在床邊，滿臉期待地看着溫雲舟，而沈聽自然是聽老人的話離“半夏”遠了些站着。

溫雲舟深吸一口氣，微微閉着眼睛，沉浸拉着小提琴。

這把琴材質是很好的，成色看着有些年代了，而且因為很久沒人拉，音色也沒有很好。

但就是一把音色不準的小提琴，一個拉得沉醉，一個歡喜，一個看得沉默。

拉琴聽曲的人各有心事，想的人和事也有所不同，但來源終究還是歸于那一把小提琴。

當溫雲舟一曲拉完，那最後一個符号仿佛還在空中飄蕩着。老人拍着手，眼中閃着淚花，激動地說道：“好啊好啊，我女兒拉得真好，和以前一樣好，我真開心啊！”

沈聽靜靜看着這一切，然後輕輕地拍了拍溫雲舟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溫雲舟剛一轉身，老人就着急起來：“半夏，你就要走了嗎？”

“沒，我上個洗手間，很快回來，等着我啊！”溫雲舟說。

兩人一同走到了養老院的小花園裡，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沈聽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着溫雲舟。

溫雲舟少見沈聽的這麼眼神，有些寒毛豎立：“你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沈聽沉默片刻，抿了抿唇，開口道：“謝謝你，剛剛……多虧你。”

溫雲舟微微仰起頭，臉上洋溢着開心的笑容，輕聲說道：“沒什麼的，我很樂意呀。況且和外公說話我也很高興，我的外公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程爺爺和我外公很像，和他說話，就很有親切感！”

沈聽垂着眸子，眼底是複雜的情緒：“其實老人家平時還挺溫和的，今天是我媽媽的生日，所以……他的情緒就過激了一些，可能是你和我媽氣質挺像的原因，他就認錯了，别在意。”

溫雲舟點點頭。

兩人安靜片刻，溫雲舟突然說：“那就祝程半夏女士生日快樂。”

沈聽愣了幾秒，随後笑了：“謝謝，她會聽到的。”

溫雲舟也高興起來，沈聽終于是笑了。

剛剛進養老院她覺察沈聽的情緒不對，進了房間更是沉重，現在笑起來就好了。

總會有很多煩心事，多笑笑，總不會錯的。

溫雲舟說：“你下次來可以叫上我。”

沈聽看了她一眼，溫雲舟覺得她說的這話确實有點讓人誤解，于是解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方便的話，想要叫我來陪陪你外公的話，我很樂意。”

“會的。”

“嗯。”